今天跟小志愿者冷脸了。从早上跟机构老师开会开始，他们坐在借阅区的桌子吵吵闹闹，下午一开馆一群人就挤一桌不停聊天，好说歹说屡次无果，三个月来这是我遇到的图书馆最吵的一天，而噪音的起源却是本应帮助维持秩序、带头遵守纪律的小志愿者。

他们都是高年级的孩子，有的已经初中，认识图书馆比我还久，也许正因如此，他们感到格外的自由，也更容易得意忘形，不时违反馆内纪律。我提出让他们在馆里策划一场活动，本意是想让他们安静下来找点事做，结果反而情绪高涨风风火火一小时策划、排练了几个节目，从馆里吵到楼梯口，声音比活动室外教上课还大。

最近事情太多太多了，我自己也经历了工作中焦虑、无奈、迷茫、担惊受怕、强颜欢笑的时刻，疲倦到懒得表情管理，全程冷漠淡然。他们似乎根本感知不到我的情绪，照样的说笑、径直使用活动室里的电脑、乱动东西，直到弄坏了白板的滑轮腿。

自以为我进门的时候已经足够脸黑，但他们还是没有看到。只是告诉我：“馆长，刚才有个女生，不是我们，记不清是谁了，她就这样靠在这个白板上，然后这个就断了。”那一刻是什么感受呢？算不上生气，是疲惫和无力吧，或者说一种“恨铁不成钢”。

我不知道为什么“安静下来”这件事对他们那么难，甚至其中有的孩子在此之前非常听话，但今天屡教不改，好像打了激素一样，即使我黑着脸跟他们说话他们也依然没有停止。我很直白地告诉她们：“今天是我来新垵三个月来最吵的一天，而吵闹的人是我的小志愿者。你们有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你们觉得自己今天做的怎么样？以后你们还有资格去劝导别人吗？坏掉的白板谁来负责？”

他们沉默了，开始站在那里不说话。我又说了很多，但现在都记不太清了，因为真的很累。但模模糊糊的，我有告诉他们，图书馆不是一个任他们予取予求的地方，小志愿者也没有任何特权，一切的活动都要建立在不影响图书馆正常运营的基础之上。甚至到了最后，我说如果他们觉得我没有资格管他们，我们可以换馆长。小的孩子后来有在抹眼泪，但那一刻我只是平静而冷漠地说完一些话，然后开始研究白板腿还能不能修。

于我而言，我们可以走得很近，可以适当聊天，但绝不能违反图书馆的规定：不带饮食、不大声说话、不讲脏话，这是基本的秩序。图书馆可以是温馨的存在，但不能是人声喧嚷的菜市场和咖啡厅，它应该保有安静和阅读的基本功能，否则毫无意义。

孩子们应该明白世界不是围着他们转的，图书馆不是免费的任性的布施所，他们在行使自己的权利、放松自己的身心的同时，必须履行自己的义务、尊重他人的权利。就像昨天上课，十几个五六年级的孩子，全程讲话、打闹、不听外教老师说话、跟读稀稀拉拉，课后我把他们留下来，让他们接着闹、半小时后再回家，他们瞬间沉默了。后来我让他们说出“这节课我们表现得好的三个地方”，没人举手，我又问“我们表现得不好的三个地方”，他们很快说出来了。

你看，他们明明知道自己在走神、不尊重老师，但你如果不让他们“静下来”，他们就会一直躁动。很多时候，他们需要的不是责骂，而是“冷静”，以及冷静所唤醒的责任心与自尊心。批评之后我也问了他们躁动的原因、是不是听不懂，并且跟外教沟通调整课程难度。这就是我的标准。我们可以协商，但不能发疯、失礼、不尊重他人，不学礼，无以立。一个不懂礼貌的人，真的让我恼火。

今天下午那群孩子就表现得很好，从上课开始我就听到整齐地跟读的声音，游戏环节也没有失控。也许我今天对几个小志愿者说了很难听的话，也许他们会觉得我不如另一个馆长姐姐幽默可爱，但我的底线确实如此：在馆里，安静、文明、尊重他人、学会变慢、逐渐自律，就是我的要求。

但吃饭时我还是忍不住反思自己：是不是太暴躁、太小题大做了？是不是没有尊重孩子的天性和自由？是不是在把自己想要的生活模式强加给他们？真的很矛盾。但谁知道呢，或许下次小志愿者团建会上，我们需要再次讨论这个问题。

边界感是一件很微妙的事，尤其对于没有任何亲缘关系的人而言，想要追求亦师亦友、既亲近又有一定震慑感的关系，难如上青天。也许有一天他们会懂我的心意，也许他们从此伤心不愿再来，但就交给时间吧，毕竟，相遇、相伴自有缘分，且看且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