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书吧

繁体版 简体版
趣书吧 > 华表鹤 > 第15章 火灾

第15章 火灾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晨光初现,天际翻出一道白边,风中卷着肉腥味儿。

村口瞧见的那群人在锅边围坐了一夜,失去孩子的母亲眼神空洞,全然看不出悲伤,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爬进锅里舔锅底的小孩,食髓知味般盯着瘦弱的孩子。

那孩子没吃饱肚子饿得直叫,想哭却不敢哭,生怕他们有了由头把自己吃了。

容瑾隔着河道远远望了一眼,趁着天尚未敞亮,沿着来时的路返回永平县。

路上他想了许多,民间自制钱币模板相对粗糙,不如官币的精细且文字扭曲重量轻,可永平的钱币重量虽轻,但雕刻文字清晰有力,不像是自制,更像用了官模,也有可能是母钱。

有时钱监铸造工程巨大,首批钱样数量不足就会使用它为模板做出来的第二批钱样做模具,便是子钱,母钱并未记录在册,丢失确会难以察觉。

小满说在去年年后左右见到了王乞丐,可就算是劣币制造,走的也是正常工艺,完整的一套钱币制造少说需要三个月。

而王乞丐他摇身变富,并且出现在永平县上用了不到两月时间。

与其说他们从未离开过永平,不如说只有王乞丐提前回来,张家四叔老老实实跟着有钱人做生意,四月份才回的永平。

八月份从弥州走的钱是五月份制造,秦二在此前便得到了钱样模具,联想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应该是王乞丐进了铸造地偷了母钱跑路。

但他能目标明确偷取母钱,转手将钱样卖给秦二,又是受谁唆使,容瑾却始终想不明白。

方禛此时对永平有人藏有私矿用来铸币深信不疑,他若贸然提出去厚德县调查必定引起怀疑,现在唯有从王乞丐入手,但王乞丐已死于饥荒,只能祈祷他还留有住所。

庆幸的是王乞丐暴富后安置的宅院还留着,就在九子口巷尽头,房屋遭了雨门窗破败,风一吹就“吱呀呀”的晃动,窗纸烂得不成样,若不是房梁结实早塌了。

容瑾用方禛的剑劈断了大门上的黄铜锁,剑锋撕裂风的声音伴随黄铜锁落地的闷响,门板向内倒下砸进泥里,他提袍往后退两步,溅起的泥点刚好落到足尖前一点。

劈过黄铜锁的剑并无豁口,容瑾扶剑仔细打量:“好剑。”

本着“大门既为我敞开,来者皆是客”的道理,容瑾光明正大地踩着门板进去。

王乞丐置办这宅子时估计没考虑过采光,院内的阳光被旁边的房屋遮挡大半,杂草生得半个人那么高,空气中弥漫着股霉味儿。

屋子格局小,想摸清哪间是内室并不难。走进去,灰尘潮气弥漫出来,容瑾抬手捂住口鼻,眯着眼睛环视周围,睡的地方还算干净。

王乞丐有记账的习惯,从卧榻下翻出大量的黄纸,上面详细记录他日常开销,能明显看出永平的物价是按天涨的,从最开始两文一个白面馒头变成三十五文一个。期间只用了两天时间。

连同账本的还有两张拓印“大晋通宝”纹样的图纸,应该是他拿到钱样模具时,想留一手,日后依葫芦画瓢到外地宣发“小半钱”,但他没想到仅仅三个月不到小半钱就不值钱了,这份图纸留到死都派不上用场。

这东西留不得,容瑾拿出火折子点燃了图纸的一角,伴耳边一道破风的声音,剑光闪过,他向后撤半步,那把剑直直刺入墙面。

“谁?”容瑾冷眸看向门口的方向,任由手里的东西烧着,火舌燎到指尖时,他松手将那点纸丢地上,直至化为灰烬。

杂草晃动,白衣男子从容瑾踏出的道上飘来,柳眉薄唇,面色如纸苍白,活似命不久矣,他说话前先咳两声,声音听着三分虚:“小友,这是做什么?”

“我倒想问兄台,何故起杀意?”容瑾内心嫌恶地瞥了他一眼,将墙上的剑拔下握在手里掂两下,那剑薄如蝉翼可弯曲,软剑尚能使出如此威力,容瑾心想这人不简单。

那人生了一双桃花眼,笑起来时眉宇间带着傲气,不知为何,容瑾看着他突然联想到一个人,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荒唐的想法,那人远在衎州,没有理由擅离职守跑来睢城。

白衣男子说话不紧不慢,说两句咳三下:“我若想杀你,现在就该吃席了。”

容瑾冷哼一声:“狂妄。”

他将软剑抛给白衣男子,抬手挽剑刺出去,白衣男子抬手挡下,本意是过招,可容瑾却是真的想要他的命,容瑾步步紧逼,白衣男子连连后退。

两人打到院中,白衣男子闷声咳了一嗓子,右肋露出破绽,电光火石之间,容瑾抓住机会要往那刺,不料白衣男子往后倒身,软剑反手刺入土里撑着大半身子,一脚踹在容瑾左腿。

形势骤转,容瑾来不及感叹这人下盘稳当,左腿猛然受力,身形不稳,那指着白衣男子肋间的剑就这样被他化险为夷地避开。

“我也知道那里是我的破绽。”白衣男子话里带笑,熟悉的说话方式令容瑾感到不悦。

他迅速调整身姿,剑锋斜扫向上挑刺,银光晃过白衣男子柔和俊美的脸,清脆的刀剑碰撞的声音炸响,他又是接住这一剑,两人对视一瞬,近在咫尺,白衣男子眼中带着戏谑和嘲弄。

“认输,我就放你一马。”白衣男子咳了两声,越看越觉得他像武病秧子。

两人同时向后跃半米,拉开距离,那把软剑在白衣男子手里如同一条灵活的剑蛇,它让容瑾觉得难缠,因为无论是近身还是远战,那把剑都如蛰伏暗处的毒蛇,你永远不会知道它何时露出毒牙扑咬向你。

“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容瑾向右挥剑,面上的笑再看已变得狠厉。

“谁?”他浅浅笑着,如沐春风,与手上的利器形成截然不同的反差。

“将死之人。”容瑾踏出一步,手臂力量暴起,剑锋直直朝白衣男子的门面劈去。

白衣男子回手挡下,腹部猝不及防吃了一拳,弓身向后退去,腹部伤口撕裂,血花慢慢绽放,容瑾见状挑起眉头看他,一连十几剑向白衣男子劈去,紧密的剑势逼得白衣男子大汗淋漓,白衣染了血班,犹如红梅于雪中绽放盛开。

只要拔了毒牙,再毒的蛇也是麻绳一条,容瑾握着剑柄重重在白衣男子手腕穴位上一砸,后者吃痛失手脱剑,剑锋上挑,那把剑在空中被容瑾用蛮力硬生生劈成两半,白衣男子瞳孔骤缩,只是一瞬,挑、劈、刺,再回神,剑尖直逼左眼。

“你的眼睛,我不喜欢。”容瑾用嘴咬开火折子,向后抛到草地里,火星吃到燃物顿时拔地而起,迅速围绕杂草丛生的方向吞噬,他眼中带着不羁的笑意,“求我,就放你一马。”

“所以,你要挖我的眼睛?”白衣男子笑意盈盈,丝毫不惧,说着求人的话却没有求人的意思,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病弱的原因,话语带着几分魅,“求你,放我一马。”

容瑾用门板在杂草中压出一道隔离带,火势蔓延到身后的位置就停下,顺着西风转向吞没身后的半片房屋,火越烧越大。

“起火了。”远处传来杂乱的喊叫声,住在附近的人正赶来救火,容瑾瞥了眼白衣男子,如一片羽毛轻飘飘跃上屋檐,跑了,当真是放他一马。

白衣男子低声叹了口气,摇摇头跟上去。

失火的地方闹喊成一片,声音越来越远,容瑾跑出一段距离,发现身后还跟着尾巴,想着能避则避,不料前头正好赶来了人影,挡住了去路。

拳头不打招呼地直砸门面,容瑾向后翻身避开这拳,看清来着是谁,露出一抹笑:“方兄。”

方禛冷着脸瞧他,手腕处是红的,看着像是卸掉了手挣扎出来,唠家常般喊容瑾:“容兄,可让我好找,孩子在家没饭吃饿得慌,你在外可玩得快活?”

后边赶来的白衣男子不巧把这句话听了进去,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尴尬。

“哟,新找的契兄?”方禛不顾死活地说着疯话,无差别地攻击每一个人,“容兄,风流。”

“鄙人卫疏越,”白衣男子浅浅鞠一礼,瞟了眼容瑾才说,“没有龙阳之好。”

容瑾听不得这种胡话,面上的笑差点挂不住,眼神里的狠厉之气未褪:“方兄莫要说笑了,我虽不爱裙衩爱檀郞,却也不喜这样的。”

卫疏越无意卷入别人家事,况且他身上的伤崩裂不宜久留,见势不对就想跑:“卫某无意打搅二位家事,先行一步,后会有期。”

方禛看热闹不嫌事大,见人走后贱兮兮地补了句:“哟,小媳妇儿跑喽,这下连结契的人都没有了。”

容瑾懒得理会他那低级恶趣味,懒懒地撩起眼皮,拿出从王乞丐家摸出的那几页记账的纸,走到方禛身边递给他:“本来想让你看着那群小孩。这是王乞丐家里找到仅存的几份账。”

“仅存的几张?”方禛瞥了他一眼,接过账本仔细看,“你该不会想说,王乞丐就是因为这几张纸死的吧?”

“饿殍载途,如何不是?”容瑾微微扬起下巴,示意他仔细去看上面记录的每一笔开销,“上面几乎覆盖了从去年四月到五月的开销,放在阙都,这里一块白面馒头的重量都该压死人。”

“可他们不是说八月份王乞丐和孙姐儿还出现在了街上?”方禛挑起眼皮看他,“剩下的呢?”

“烧了。”容瑾神情淡漠,仿佛此时说的事确与他无关,九子口巷火光冲天,他淡然一说,“去的时候来不及看,便听见有人喊着火了,再出来东西就烧得差不多了。”

“如此……”方禛将信将疑地与之对视,他看不出容瑾眼底藏匿的东西,抬手从容瑾手中拿回自己的佩剑,只道,“既然危险,容兄下次还是小心为上,千万别再单独行动了。”

“事已至此,我以为方兄再不愿意去找县官,也该认清状况,”容瑾轻声道,“上面只说永平饥荒为天灾,可你我却知是为人祸,此事已经不是你我想暗查就能查明白的。”

“人证物证具在,为何不能查?”方禛手里捏着的是永平物价,再把那串铜钱和小孩带回阙都,到时上面查下来自然是八大钱监和铸造司的职。

“但你别忘了,皇上是如何说的,”容瑾不紧不慢地说着,“一是遏制且杜绝菜人,二是彻查永平饥荒。”

“饥荒你我都明白了,可疫病呢?二月份走的那两纲粮食最后进了谁的肚子?朝堂赈灾怎就吃死了一片人,三年义仓说空就空?”容瑾眯起眼睛,微微摇摇头,“就在昨日夜里,你我刚看见村口的小孩才被下锅烹煮,这些事解决了吗?”

方禛一时语塞。

“只要这些事都明了有个交代,官币的事我们上报朝堂,到时想怎么查都可以,”容瑾继续道,“方兄,钱重要还是命重要,你心里掂量清楚,这菜人乱象还要它持续多久?”

方禛被他说动,仔细回想,容瑾始终都没忘他们来这的最终目的,他才是那个进了狐狸镇被狐狸蛊惑的真书生。

“你觉得应当如何?”方禛深吸一口气,将这几页账本对折塞到怀里。

“永平县乱成一锅粥了,都不见官府的人出来抚慰民众,你就不好奇这些天他在做什么吗?”容瑾轻声说着,“是时候见见这位永平县令了。”

“看来皇上没挑错人。”方禛慢慢笑了起来,奉承他两句,“容兄的学识远见是我等望尘莫及的。”

“谬赞。”容瑾跟着哈哈一笑,顺嘴提及许久不见的侍卫,“你身边跟着的那人呢,从昨夜就没瞧见了吧。”

“我让他在邸舍待着,现在正看着那几个小孩儿。”方禛转身往前走,“那几个孩子饿坏了,有的吃就不会乱跑。”

“模样瞧着都挺机灵聪慧,待事情解决,你想如何处置?”容瑾和他并肩走在街上。

“方家不差几口饭,带回去当半个儿子养就是。”方禛不差钱,养四个人跟养四只蚂蚱一样轻松。

容瑾就不该多嘴问这句,只道:“挺好。”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