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龟裂而又闭拢，色彩斑斓的空间裂隙蔓延而又收缩，云雾般的苍白膨胀而后消散。数次「偏执」过后，苍白之妖诡异的形体扭曲着凝聚。这次她没有急于进攻，维持着无垢的躯体，苍白之妖三角状的眼睛凝望芬莱与“厄难”，那邪性的视线在两者之间缓缓挪动。

“厄难”没有耐心继续等待，她迫切地想要把伊阁从苍白之妖躯壳里救出，于是身影晃动，以惊人的速度掠向形体尚未稳定的苍白。

“厄难”行动的同时，阴沉的天幕之上雷云滚滚，黑墨般的云团从四面八方聚拢，刺眼的电光在云间闪烁，黯淡的大地因此而敞亮了几秒。

狂暴的雷霆迅速酝酿，毁灭的气息从天而降，一场骇人的雷暴显然即将降临。

察觉到天空的异样，苍白之妖微微侧身，仍旧矗立在原地。但它身周淡薄的“白雾”突兀浓郁起来，被苍白盖住的地面不安分地蠕动，大量通体莹白的巨大荆棘破土而出，旋转缠绕间托起大团极致浓缩的寂寥白芒，像是树木结出硕果。

无数根这样诡异的树木不断生长，高度参差不齐，那苍白的果实时而沉淀时而抽动，如同鲜活的心脏。

“神域？”芬莱看着这片被苍白荆棘包围的区域，眉头一跳，压下放大的讶异与疑惑，毫不犹豫使用了「偏执」。

钟声回响间，巨大的荆棘逆向生长，在雷声轰鸣间带着跳动的果实钻回逐渐平静的地面。

很明显，时间回到苍白之妖召唤神域之前了。

真的可以使用神域…真神？芬莱不由得眯起灵动的双眼，忌惮在眸底一闪而过，今天出现的意外实在反常，如果按以往的习惯来，他会暂时收手观察形势，至少确保自己全身而退。但现在索里思就在眼前，芬莱不想且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更何况自己加上“厄难”，面对真神的赢面也不小。

对方一旦使用神域，自己马上用「偏执」进行压制就可以了，慢慢让“厄难”展开攻势，胜利的天平很快会倾斜。

那么，祢剩余的力量还够使用几次神域呢？

芬莱在心底发问，眼眸犀利起来。

一个呼吸间，浸染着苍白的地面再次蠕动。

认出这是神域降临的前兆，芬莱心念一动，钟声混杂在惊雷声中，时间的沙漏便开始复原。

明知道我可以阻止神域还浪费力量，是失去理智了还是在计划什么？芬莱注视着“厄难”再一次掠向苍白之妖，一边谨慎思索一边观察接下来的发展。

在芬莱热切的眸光中，“厄难”与苍白之妖的距离飞速拉近，同时，「厄难」招致的雷暴已然成形，暴虐的雷电如同密集的雨线一样洒落，疯狂清洗苍白之妖的周遭，让人头皮发麻的电流淌过苍白躯体，在刺眼的雷光下迸发出更加显眼的紫芒。

本原神知碰撞间，色彩缤纷的空间裂隙在苍白之妖身侧展开，贪婪地吞食着构建形体的白芒和坠落的雷灾，看上去像是束缚野兽的镣铐。

于是苍白之妖的表面便被层层击溃，待到雷暴声势渐微，苍白之妖破损严重的躯壳再也无法维持，化作浅淡白雾融入空气中，里面的人影也在白雾中浮现。

太轻易了，好歹是真神，如此顺利的发展让芬莱有些难以置信。难道祂真的虚弱到这种地步？

仅仅犹豫了一秒，芬莱小巧的身体分裂成数只一模一样的猫咪，朝着不同方向远离这里。剩下的一只目光穿透白雾，很快看清了浮现的情景。

苍白之妖崩溃后呈现的画面让芬莱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错愕过后却又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他甚至想要鼓掌认同那女性的选择，如果源源不断的危机感没有占据身心的话。

温诺瘫倒在地上，没有明显的气息起伏，生死未卜。芬莱和“厄难”全然不在意弱小的“告慰之林”，他们的视线集中在线条浅淡的女性身上，集中在她脚边只剩残缺半身的伊阁身上。

伊阁平静地闭着双眼，腹部以下的肢体已经消失不见，不过并没有血液飞溅的场景，他的伤口被苍白覆盖，血肉化作飞灰消散，致命的苍白仍像是毒蛇一样朝伊阁的脸庞蔓延。

宁静的死亡。

说实话，芬莱不确认索里思是否真的死去，是否无力回天，毕竟自己曾见识过他一次又一次战胜绝境。但接下来的一幕让芬莱不得不确信索里思已经彻底死亡。

苍白之妖化为的女性抬起淡漠的眸子，冰冷的目光遥遥投向芬莱。芬莱与之对视，亲眼望见苍白之妖原本灰白的左眼瞳孔瞬间变得深黑，零碎的星光在深黑中汇聚，星光中央的金黄几乎要刺穿眼眸。

祂真的从索里思那里夺走了「亘古寂照」！在看到这左眼的刹那间，炙热、渴望、嫉妒、恐惧等情绪从芬莱心底涌现，同时他明白，此刻动性被夺走意味着索里思已经彻底死去。「悖谬」救不了他，因为「悖谬」需要在事件发生之前使用。

如果使用了「悖谬」的话，那「亘古寂照」就不会落在祂手里了。

来不及感受心头复杂的情绪，在芬莱的视线中，周围所有的事物、空气、天空与大地上，一只只形态诡异、或大或小的眼睛缓缓睁开，密密麻麻，铺天盖地。

颜色形状迥异的瞳孔抽搐几下后纷纷凝视着芬莱，毫不掩饰的恶意碾压过来，每棵树、每阵夜风、每束光、每寸空气的恶意通过扭曲诡谲且有如蚁穴中蚂蚁密集程度的眼睛释放出来，仅半秒就险些让芬莱精神崩溃。

「诸生邪秘直死」。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趁着理智尚未全面崩塌，芬莱咬紧牙关，疯狂催动「偏执」，企图在恶意的海洋深处奋力挣扎。

然而，灾厄的雷暴骤然降落，蕴含毁灭力量的雷霆径直劈中芬莱，掐灭摇曳不止的希望的烛火。雷暴本身的力量虽然强悍，但此时此刻最致命的是——芬莱使用「偏执」的念头以及周身流转的本原神知都因雷击而阻滞。

这让他没能及时颠倒时间的沙漏。

很顺利。

余光注视掌心的半根黝黑羽毛完全消失，苍白之妖面无表情的垂手抬眸，冷漠的视线像是利刃般直视猎物。

正是这「厄难」的力量打断了芬莱。

这根羽毛正是伊阁第一次遭遇芬莱时拿到的羽毛，当时芬莱用它抵消伊阁的幸运，现在半根羽毛牵引的雷暴将芬莱推进死亡深渊。

感受到左眼传达至全身的压力与虚脱感，苍白之妖圆睁左眼，直到视野蒙上血红，直到沉积的刺痛从左眼处爆发。

直到芬莱橘白相间的毛发上长出一只狰狞的血红独眼。

诡异抽搐的血红瞳孔渗出暗红血液，芬莱的神情变得呆滞而痛苦，数不胜数的眼睛占据他的肉'体，脸庞、四肢、猫尾…所有暴露在空气中的部位挤满了或大或小、轮廓分明的“心灵的窗户”，直到这些眼睛淹没那双猫瞳。

密密麻麻的眼睛轻眨，芬莱的血肉迅速崩坏，化作一团承载眼睛的血水，渐渐渗入惨白的地面。

与此同时，先前四散而逃的芬莱们身体一震，在他们身边突兀浮现数只抽动的眼眸，携裹着深切恶意的视线紧紧盯上橘白的猫身。

芬莱们眼神凝重地与之对视，随后调动体内剩余的本原神知护住全身，拼尽全力支撑逐渐崩溃的意志，狼狈的逃窜。

他们的血肉上悄然睁开一只恐怖的眼睛，瞳孔快速扭动过后趋于平静。

……

佛朗思齐外的一间农舍。

今天的天气和往常一样晴朗，阳光明亮，青黄的麦田在轻风下荡起些微波浪，似乎发散出金黄的曙光。湛蓝的天空上没有云彩，鸟鸣在燥热的空气中更显寂寥，树荫稀碎而摇曳，勉强称得上阴凉。老人搬了把扶手椅在树荫下，神色安详地躺着，芬莱则蜷缩在老人脚边，几缕阳光投射在他蓬松的毛发上，轻松又惬意。

一只诡谲的眼睛在他们头顶睁开，投来恶意的目光。

「诸生邪秘直死」……

芬莱猛然睁开竖立猫瞳，本原神知潮起般笼罩那眼珠，待到它缓缓闭眼后，芬莱的神情阴沉地像是坠入水底，开口说道：

“本体死了。我现在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与本体的联系。”

老人突然有些紧张，没有开口回应，明智地保持沉默。

“明明带着「偏执」却还是死了，虽然很难接受但事实摆在眼前。根据我先前的猜测，目前苟延残喘的索里思绝对不可能反杀本体，顶多垂死挣扎起来会比较难处理…难道‘厄难’叛变了？不不，她没有理由，而且就算她背叛了本体也有后手。

“说到底，索里思仅存的力量不足以使用「诸生邪秘直死」，那么，「亘古寂照」落到别人手里了吗？”

芬莱摇晃着脑袋，把各种胡乱的猜测抛之脑后。

有几个孩子逃回来了。芬莱察觉到另外几丝若隐若现的联系，舔舐着猫爪，不甘与怨毒在心底急速胀大。

明明几乎唾手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