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舟将东西放回原处，按照休伊特的指示弄完寝务后，才去接赫瑞希。
而赫瑞希在与尤安谈完话后，通过监控以便于掌握岐舟的行踪。此时，他掐好时间，岐舟的身形刚出现于走廊尽头，他便张开手臂飞奔过去。
岐舟见状一心惊，怀孕能这样跑吗？他赶忙伸手把雌虫接过来。
在赫瑞希扑来的瞬间，一股属于沐浴露的花香也扑面而来，不仅融入他的呼吸间，还渗入他的肌肤，无孔不入，密密麻麻。
“不要跑。”
岐舟习以为常地伸手轻轻揽住怀里没几两肉的赫瑞希，他低头只能见着对方一晃一晃的发旋。
“我想您了。”
赫瑞希没撒手，手臂紧紧环着岐舟劲瘦的腰，脸颊蹭了蹭他的胸膛。
相聚的温热好似能融化那一薄而少的布料，清晰描过每一道肌理线条。
“嗯。”
对比雌虫的大胆热烈，岐舟的回答显得冷淡而内敛，看不出他的喜欢与爱。但护在雌虫腰际的手，初始的无措，转瞬的小心翼翼，你却不能一言断定这份初显山色的春意。
岐舟没寻到尤安的踪迹，便告了道谢的心思，他扯开赫瑞希的手，改为相扣。
他的面色依旧冷若冰霜，然动作柔之又柔，“带你去吃饭。”
金黄色阳光穿过玻璃，恰到好处在他们的脚下落下一束，他们齐齐踏过光与影的交界。
赫瑞希询问了岐舟关于训练的事情，后者平淡地叙说了自己完成休伊特布置的两个任务，而前者却在听见他说跑完三十圈后，惊叹道：“您真厉害。”
阳光照得那双蓝眸更加明亮透彻，真心实意的赞叹盛进去，便胜过千千万万。
岐舟极力适应被这么一双眼眸注视，但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他双唇紧闭，不知道该说什么。
赞誉的话，赞赏的目光……陌生感填充左胸口处的空荡荡，夺去他说话的能力。
而赫瑞希光明正大地观察身侧的雄虫，如愿以偿地捕获到冰面下的不自然，发现雄虫的另一面，这不由地让他神清气爽。
赫瑞希晃起两人交握的手，和煦的春风扬起他略长的额发，笑容如此坚定：“您怎么还跟以前一样，我在夸您呢。”
闻言，岐舟偏头看雌虫受阳光青睐的侧脸，心脏短暂地快了一瞬。
“你不用感到无措，以后我会一直这样夸赞您的。”
面对忽然霸道的赫瑞希，岐舟短促地“嗯”了声。
岐舟想起那块木牌，反正回去以后赫瑞希大概率会发现枕头被动过，他还不如此刻就坦白。
“今天我整理房间，在你的枕头下发现了一块木牌，上面有我的名字。”话说的差不多了，他却忽然变换了语气：“是我送你的？”
“嗯！”
赫瑞希点头，他并不意外岐舟会发现那东西，换言之，他就是故意放那的。
发现只是早晚的问题。
“当初您说那是您雌父给您的，是您最重要的东西，您把东西给了我之后，我们就结婚了。”
赫瑞希面不改色地编织又一个谎言，他暗暗自嘲，他或许永远都不会有负罪感这种东西，“您忘记了……”
他失意般喃喃。
这是他最擅长的情绪，也是他雌父常有的情绪，他观察了数年，比在学校里学习的时长还要长。
无辜、柔弱、可怜。
他将它们死死套在这副躯壳上，明明是熟悉至极的流程，他却产生了几分自我厌弃。
赫瑞希骗过无数虫，其中不乏有雄虫。但仅有这次，他是在骗雄虫的感情，也仅有这次，他感到厌烦。
“赫瑞希，”岐舟听雌虫谈起过去，或真或假，“我忘记了。”
他无起伏的一句话忘记几乎让赫瑞希落下泪，但雌虫只是眼眶湿润，用两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没关系，以后我们还要在一起好久。”
他故作云淡风轻地自我安慰，可语调里的颤音却是另一回事。
岐舟：“嗯。”
他觉得如今爱笑爱说话的赫瑞希，比醒来初见时战战兢兢的模样要好多了。
既然当下是开心的，糟糕的过去便不值得怀念。
用餐厅里并没有别的雄虫，他们或许还在操场上苦苦挣扎，又或许在骂骂咧咧地整理寝务，总之，和正在用餐的岐舟、赫瑞希没关系。
岐舟发现安静且空旷的环境让身旁的雌虫肉眼可见地放松。
因为早上消耗的缘故，岐舟用的饭，而赫瑞希则是拿了三明治和牛奶。
不过，赫瑞希不大吃的惯，美味刺激味蕾，偏偏比不上尤安抽屉里无色无味的营养剂。
或许是这种看上去漂亮又美味的东西只能饱一时，而营养剂却可以让他一天都有饱腹感。
赫瑞希细嚼三明治，又喝了口牛奶。
他吃的很慢。
用完餐后，岐舟在食堂门边上见着了块新贴上的作息表，他把大致的时间记了下。
他将赫瑞希又送回尤安那边，顺便道了句谢，“接下来有一段时间都需要麻烦你照顾他，如果我不能按时过来接他，拜托你先带他去用餐。”
他沉稳平静而不失严肃的口吻竟让尤安觉得他是在交代后事。
尤安看向一旁被岐舟眼神制止开口而委委屈屈低头绞衣袖的赫瑞希，忍住没笑，“您客气了，职责所在。”
岐舟扯出被雌虫绞弄的袖口，原本打算直接走的，但忽然想到了什么，还是低头嘱咐：“不要哭。按时吃饭，照顾好自己。”
他言语间露出的情绪总是寡淡，像是捏不住的春水，在指缝中流逝，在掌心上蒸发，强留不下半分痕迹。
而赫瑞希只能记住那稍纵即逝的触感，粉红脑袋低垂：“好。”
岐舟重回到操场，那一大队虫有的累趴了横七竖八地躺在跑道上，有的拖着沉重地步伐跑，休伊特则在一边呵斥他们，他找了处阶梯坐下。
他撑着脸，看他们以龟速移动，百无聊赖。
忽然，耳后跑来几句谈论。
“诶，那就是卡涅斯公爵的雄主？”
“对，”另一个雌虫倏地低声说：“嘘，休伊特中将不准谈论他的事，他跟公爵关系不好，别说我没提醒你，他的名字提都不能提。”
“我之前听说他和公爵很恩爱，原来性情大变连爱都能变没吗？”
雌虫面容困惑，皱起眉宇，似是想不明白为什么爱如火，亦如灰烬。
岐舟骤然想起纳比托在禁闭室里说的话，又觉得纳比托身上古怪，他得向雌虫打听纳比托的事。
他并不愿意多生事端，可那份古怪，逼迫他去探查真相。
这种潜意识的迫使，让他觉得这可能和他的过去有关，就像是有了扇门，只缺把钥匙。
岐舟目光定格在操场某道跑步均速前进的雄虫身上，怎么会没有生的气息？
接下来的事情如岐舟料想那般，休伊特他们的训练强度加强，时间一挤再挤，每天三点一线。一周时间，他的皮肤就黑了一个度。
岐舟庆幸早早安排好了赫瑞希的去处，以不至于手忙脚乱，但他没法做到早中晚饭陪同赫瑞希，至多晚上趁着到了休息时间去接赫瑞希回来。
赫瑞希也知道他忙，不哭不闹，也不怎么爱说话了，每晚说最多的便是催促他休息，早点睡。
这天，岐舟的运气好极了，不仅恰好轮到那只雌虫轮班，他的的搭档也有急事不得不离开岗位。
岐舟完成休伊特的任务，在阴凉地休息，见状走了过去，雌虫警惕看向他，“没有中将的命令，您现在不能出去。”
“打扰了，那天我意外听你谈起纳比托，”岐舟开门见山道：“实不相瞒，我与他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得到过他的帮助，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吗？他为什么会在这？他的性格怎么……”
言语至此，他状似困惑、遗憾。
岐舟的未尽之言被雌虫续上，“谁说不是呢？想当初……”
据岐舟观察，雌虫没心眼又话唠，最适合套话了，这不三言两语便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
雌虫一股脑儿全说了，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您可别说出去，中将知道我就完蛋了。”
岐舟点头：“好。”
见他好说话，雌虫不免又多说了句：“您想不想进军校？”
“军校？”
岐舟又遇到一个需要讲解的词。
“嗯，”雌虫松开放在腰间枪上的手，“以前军校只有雌虫能进，现在雄虫也能进了，我看你体质不错，可以去试试，说不定就通过考试了。”
岐舟的任务完成效率是所有雄虫当中最高的，休伊特有时都忍不住赞叹。雌虫自然而然就记住他了。
岐舟不懂但点头：“好的，谢谢。”
赫瑞希刚随尤安从食堂里出来便瞧见这一幕，尤安永远都有一颗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哟，这就移情别恋了？”
赫瑞希冷哼一声，他想到脑海深处某个混乱肮脏的记忆，那刺鼻难闻的恶心气味也穿过无数年而来，胃里瞬间排山倒海，他差点就将刚刚用的餐给吐了出来。
他抬眼望去的瞬间，狠厉凶色明显。
尤安见他苍白无血色的脸，笑不起来了：“你说说你，找罪受，好好喝你的营养剂，吃什么饭！”
赫瑞希捂住难受的腹部，咬唇道：“走。”
夜色，岐舟看缩在被褥里，只露出张脸的赫瑞希，雌虫一如既往劝他早些睡，他却神色复杂又犹豫地说了句：“我跟尤安说，重新帮你安排一间房，和那些狱警住一块，那里没有雄虫。”
在连续几天的接送，岐舟和尤安互换了姓名，但他们之间的链接仅限于赫瑞希。
“不要。”
赫瑞希戳他腹部梆硬的肌肉，举止显然胆大，可语气却小心试探：“我今天在用餐的路上看见您和别的雌虫在说话，您是想带他回来吗？”
似是怕雄虫生气，他慌张解释：“我不是说不让您带他回来，您如果真有这方面的需要，可以告诉我，我不会阻止您的。”
“……”
岐舟没想到那一席话会让赫瑞希误解，也没想到和雌虫询问有关纳比托的事情会让赫瑞希不安，假如过去的那家伙真的是他，那他得多糟糕啊。
他只是这么一想，但这种念头却像扎了根，他一方面觉得不是他，可另一方面又在想万一真的是他呢。
他在训练中听见有关纳比托的事情已然影响他心中屹立不倒的观点。
“没有，”岐舟道：“我是怕你太累，来回太折腾了。”
“雌虫是因为我想知道纳比托的事情。”
“嗯。”
赫瑞希捉住他的手，依恋般地捏了又捏。
下意识脱口而出“你可以问我”的话被他尽数吞了回去，他满心满眼都是对方，怎么可能关注别的雄虫！
但他还是隐晦地透露了一些：“我记得星网上有过一则新闻，说卡涅斯公爵深夜流产就医，疑似是他的雄主纳比托动的手。”
“嗯，”这牵扯到的并不是什么好回忆，岐舟并不想与赫瑞希就这话题聊下去，他问道：“你想去军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