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风随肆回忆自己说过的话时，班雅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笑道：“好，今晚做红烧鲫鱼。小肆要多吃点呀。”

辞了班雅，月天清带风随肆去自己的院子。

风随肆听说他自己一个人住觉得好奇，“你们不住一起么？”

风随肆和风愉北辰鸿客到处跑，三人都是睡在一起的。

“当然。”

风随肆叹气，要是还在生死殿，他也不会整日和爹娘睡一起吧。

三刻钟前，月府的另一边。

一场祖孙三代的混吵，吵得仆人都躲了起来，生怕殃及池鱼。最后，三人都觉得不该丢下刚回家的月天清，出来吵架也没吵明白。于是三人打算一起回去找月天清。

但回来后，桌子上的人都不见了，饭菜碗筷都被收走，桌子擦得干干净净，水光足以照见三人乌云又起的脸。

月咏问一旁站着的丫鬟花楸，“饭菜呢？”

花楸是班雅的贴身丫鬟，一点也不虚，“夫人说不吃就不要吃了。”

三人都愤愤不平却理亏。

月咏：【一口一个夫人，夫人倒是比我这个家主还厉害了！】

月空落：【早知道不走了！娘最近不想下厨，我又少吃一顿！】

月城萋：【媳妇居然不让我吃饭，老婆子，你快起来看！】

花楸顿了顿，继续帮班雅给月咏传话：“夫人让您和大少爷去郊外荷花塘找她。”

“什么事要去荷花塘？”

“天清也在荷花塘么？”

花楸先回答了月咏的问题：“夫人今晚要做红烧鲫鱼，请您和大少爷一块去捕鱼。”又对月空落道：“小少爷吃完和随公子回院子了。”

月咏和月空落又拌几句嘴，而后一起前往郊外的凌波别院。

零州郊外，凌波别院，荷花塘。

天上的灰云压在班雅心头。

她披着一件毛茸茸的披风，呆呆地望向荷花塘。荷花塘一片荒凉迹象，灰褐色的荷叶荷梗残破折断，在荷塘中横斜着，像败兵倒下的枪剑。

“这登徒浪子你怕他作甚？一剑扫去他就得大叫‘仙子饶命’！”

“风家又如何，我喜欢他，其他的都不行！”

“我当年话说得真是太满了。我怀了风风就开始后悔了，生下来就更后悔了。有时候看见风风什么都不知道地对我笑，我就想杀了他，让他快点去投胎，省得他和我们一块儿提心吊胆，小心翼翼。”

“三十六载相知，我幸至此！有蕙，来世再与我结为好友罢！”

班雅叹息：【鸿客，你可知我有多担心阿空？但即便那样担忧，我也叫月咏不要说。但你们怎么刚好回去了……】

班雅二十多岁时，因门派内战离开门派。她一路历练，想回到自己的家乡，却在路上遇到一个性格泼辣豪爽颇有侠骨风范、年纪比她还小却总是保护她的姑娘。

姑娘名叫北辰扰一，字鸿客，是四方天之一的北辰家族的人。她原本是北辰家主的继承人中的有力竞争者，结果因为她和生死殿风家的继承人结为道侣，北辰家将她从家谱中除名。

【鸿客啊，你真的舍得让自己的孩子死去吗？】

风随肆的面容又浮现在她眼前。她只在风风两三岁时见过那孩子，而风风被鸿客和风愉藏得极好，四方天都没有风风的画像。

他究竟是不是风风？

肩上突然被人一拍，班雅“啊”地叫出声。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月咏站在她身后，而月咏身后是面色不佳的月空落。

班雅被他吓得心悸不已，“你吓我做什么？”

“就是看你魂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月咏慢慢觉察出自己真的吓到了班雅，讪讪道：“不是说抓鱼吗？你就坐着不先开始啊？”

班雅作嗔，“当然是你们抓鱼我来选了。”

“噫——”月咏发出不赞同的声音，但还是和月空落下岸。班雅强迫自己回神，施展火灵力烤化湖面的冰，月咏和月空落伸手一指点在水面上，控制水流推鱼到水面。

月咏和月空落趾高气昂道：“臭小子，来看谁捕到的鱼多。”

月空落眼中有光：“来！谁怕谁！”

班雅无奈又好笑：“你们两个呀……不要弄太多了。”

月空落吐舌头，“不让仆人去买，就是过来玩的嘛。”

月咏突然想起了什么，“哎呀，没有把天清叫来一块儿比。”

月空落不悦：“这么冷的水，他碰了该着凉了！”

“臭小子你干扰我的鱼！”

月空落用水灵力托出一条鱼，成功夺得第一条鱼，高傲地道：“兵不厌诈。”

看着月空落和月咏吵吵闹闹，想起月天清的温和笑容，班雅觉得无比幸福。但她突然想到：鸿客不可能再得到这样的幸福，她不可能再和风愉、风风一起玩闹大笑。

这个认知让她的脸色瞬间全变了，连刚才的幸福感也消失了个干净。

怎么这么冷？或许荷花塘本就这么冷，只是刚才她于幸福中忘却了身边的寒冷。

“雅雅，你要哪条?我这条还是阿空那条？”

“娘当然要我这条了！你的太大我们根本吃不完。”

月空落和月咏就这样看见班雅脸上的泪。

荷花塘顿时安静下来。月咏手中的大鱼用力摆动尾巴，挣脱月咏的手，扑通一声跳回洞中。

月咏上岸从班雅背后虚拥住她，没有用抓了鱼的腥手碰她，“怎么啦？没事儿，我在呢。”

月空落还站在洞口，直愣愣地看着他俩。月咏发现他在看班雅和自己，嫌弃道：“看什么看，臭小子……抓鱼！把刚才那条大的抓回来！”

月空落把“娘怎么了”吞回去，反驳：“你自己掉的怎么不自己抓？”但手上还是去触碰水面，抓那条滑手之鱼。

班雅目中无神，看向地上，“我只是……突然想到鸿客和风愉。”

月咏缓慢低声道：“他们啊……人这么好，下辈子会投个好胎的。”

声音极轻，他自己都不信自己这话。下辈子的事谁说得准，下辈子又有什么意义？

班雅喃喃道：“我觉得愧疚。看见我们一家人好好的，想到她人都没了，我就难过。”

“……没办法的事。”

“我……不知道是不是想得疯了，我觉得，随肆那孩子就像风风，和风愉似的不会说话，又像鸿客一样爱吃鱼。”

“怎么会？“月咏下意识惊呼。待转念回想，随肆正是和少年时的风愉有几分相似！总是垂着眼，话少，站在人群里显得不起眼。但只要和他对视一眼，便知他不是随波逐流的傻子。

但是，这这么可能？！！四方天专门去追杀风家。风风被传为魔王转世，更是他们的重点追杀对象。四方天怎么会漏掉风风？

月咏想起四方天与参与追杀围剿的家族门派联合发出的文书，感到一丝难以置信的动摇，一丝希冀不可遏制地涌起。

班雅适时道：“风愉和鸿客从来没有让风风露面，只要他们随便找个年纪差不多的小孩替了风风便是！我不相信鸿客会舍得自己的孩子死掉。”

月空落一直低着头抓鱼，心却分了大半到月咏和班雅这边，于是刚刚到手的鱼又逃了。他下意识看向两人，看见他们没有注意自己，连忙把鱼抓回来。

月咏：“这不一定，可能那孩子真的还活着……我们今晚去看！”

月空落皱眉，到手的鱼差点又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