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过分了，倒仓也是能拿来咒人的？”赵萌萌一脸气愤。

苏霓摇摇头：“他就不能好好唱戏吗。别人都不行了，难道就能显出他的好来？”

程应寒面色冷淡，嗤了一声。

倒仓 ，是指京剧演员青春期时嗓子出现问题。都是唱戏的人，嗓子何等重要，齐骁不会不知道。有多少有潜力的新人没能迈过倒仓这个坎儿，折戟沉沙？

大家都是变声期前后的同学，拿倒仓咒人，实在是过了。

方秉鹤懒散笑笑：“你们怎么比我还生气？难得周末，好好玩吧，别气了。”

演出后的周六，终于可以自由活动，几个人聚到一起聊天打牌，苏霓顺带提起前几天在后台发生的事，主要是为了澄清：“我可不是他那种人，像徐老师说的那样良性竞争，共同进步，不好么？”

没想到方秉鹤反应不大，其余几个人倒是生气了。

赵萌萌说：“齐骁就是这样，我去年问老师一段词怎么唱，他在旁边嫌弃我浪费时间，明明老师都没说什么呢！张悦有一次还听见他跟牛老师打我小报告，就为了想当个课代表。”

“全班怕是只有你和程应寒能入他眼了，”苏霓调侃，“可惜是当对手那种。”

“还不想着怎么自己比对手强，成天想着把对手先拉下来。”赵萌萌补道。

程应寒没说话，但脸色一直沉沉，随着他们的话点了点头。

“不是，你都不生气吗？”赵萌萌惊讶道，“这事你怎么看？”

“我？我不看他，”方秉鹤说，“嫉妒我的人多了去了，他既不是最先一个，又不是里头最优秀的，不值得我花精力关注。”

“……虽然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但你这句话说得真欠揍。”苏霓说。

“没办法，就是这么优秀。”方秉鹤笑了笑。

程应寒知道，要是在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上还纠结半天，那就不是方秉鹤了。归根结底，齐骁就是轻飘飘咒了一句，没有实际伤害，听见的人也只有苏霓，他完全可以抵赖说同学间玩笑，甚至反口说从没说过这句话。

方爷爷和齐爷爷是多年老同事，为了爷爷的心情，方秉鹤都不会把这件事闹出来。

但是癞蛤蟆趴脚背上，不咬人它膈应人。方秉鹤心大如斗，什么都不放心上，程应寒却忍不住替他生气。

他就是小气，就是狭隘，就是见不得齐骁这种人带着伪善的面具左右逢源。

方秉鹤见程应寒还是沉默不语，伸手拍了拍他肩：“别想了，我都不气，走，去食堂。”

真是不巧，一进食堂就碰见齐骁，他正和胡琴班里的几个男生说着什么。

三年同学下来，齐骁和旦角班同学们的关系搞得不尴不尬，倒是和班外几人的关系很融洽，也是神奇。

几个人排在一条队，打了招呼，方秉鹤突然对程应寒说：“诶，下午记得去排练室，徐老师叫我们去排练来着，没忘吧？”

他声音刻意放得有点大，程应寒懵着抬起头，应了一声。

不是刚刚路上才说过吗？

齐骁的目光唰地一下转过来，程应寒瞬间懂了。

方秉鹤接着说：“唉，排练真怪累的，还要接着去市里演，都没得休息。”

程应寒跟着叹气：“是啊，周末全搭进去了。”

“对了，齐骁，”方秉鹤若无其事地转头问，“你收到消息了么？老师说全校选了十个节目，十一月要去市京剧院演，演得好的话，十二月还有二轮。”

齐骁绷着脸，硬邦邦说：“没有。”

说完也不待方秉鹤回答，他就急匆匆走了。

“啊，”方秉鹤替他叹了口气，“真可惜，怎么就走了呢，这家窗口的粉蒸肉特好吃啊。”

程应寒抿着嘴笑，眼睛里全是笑意。

方秉鹤冲程应寒挤挤眼：“看吧，我不记仇，我有仇一般当场就报了。他背后说那几句有什么用？我该有更大的舞台照样有，他要是有咒人的本事，不该在附中，该在地铁口摆摊算命了。”

活脱脱一个幼稚鬼。

程应寒冲他笑了笑，在心里说：大号傻白甜。

他们的白蛇传作为被选进市京剧院的十个节目之一，被评了最高分，又在市里演了三场，大获成功。

十二月，程应寒在校门口的一米八大展板上看见了《白蛇传》三个大字，还有郁峦、方秉鹤和他自己三个人的硕大照片。

这条路是去食堂的必经之路，展板一竖起来，就有不少人边指点着边议论：

“听说才高一就能撑大戏了，演得比高三的还好。”

“那不是妥妥能考上华戏？”

华戏，全称华夏戏曲学院，是每个附中人的梦想。

“他们俩成绩这么好，说不定能直升呢！”

“说得是，我上次听老师说，这是我们附中的双子星呢！”

程应寒听得脸红，恨不能掩面遁走。方秉鹤倒是接受良好，在众人的围观下站到展板前，让徐老师拿着数码相机来了一张。他还盛情邀请郁峦和程应寒也加入合照，被坚决拒绝了。

整个十二月，程应寒平时在学校练功，周末去京剧院排练，整个人忙得要精神分裂。好不容易期末考完，他和方秉鹤回寝室的头一件事就是睡午觉，从十二点一觉睡到下午五点。

程应寒是被一阵敲门声给弄醒的。

他睡眼惺忪地开了门，迎面是徐老师喜气洋洋的脸：“你们猜我有什么好消息？”

方秉鹤在床上翻了个身，用被子蒙着头，顽强地继续睡。

“哟，”徐老师一看，笑了，上手摇了两下他，“醒醒醒醒，我有好消息！”

方秉鹤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坐起来，头上还支棱着一撮不服输的呆毛。

徐老师郑重地宣布：“你们被选中参与梨花杯的选拔赛了！”

两个人齐刷刷睁大了眼睛。

徐老师见状终于满意：“怎么样，睡醒了吗？”

梨花杯，是京剧专业界的重要奖项，很有含金量。

一般来说，每个省市名额有限，分到学校的名额更是少之又少，因此，往往只有高三年级的毕业班学生能拿到名额。

他们年资最高，技术最过硬，这也是应有之义。

“……但今年，因为你们《白蛇传》在全市的表演中，表现非常好，市里额外特批下来三个名额，旦角班两个，小生班一个，学校研究决定，就给你们三位主演，”徐老师说，“你们每人准备一段五分钟内的个人表演，现在赶紧选好唱段，寒假好好练，三月录视频上交！”

方秉鹤和程应寒知道这个机会的含金量，都连连点头。

寒假，程应寒照旧没回家。他现在去方秉鹤家已经熟门熟路，方秉鹤卧室对门的那个小房间甚至专门给他留着。

晚餐时，方秋山听说他们两人拿到了选拔赛名额，也很高兴：“不错，遇到好机会就要抓住，一定要勤奋练习。”

程应寒放下筷子，专注地听着。

方秋山说：“这种选拔形式，选什么戏，要格外讲究。一要挑单人出彩的片段，第二要有爆发力，短短五分钟，要把精彩展现出来，第三，记得多扬长避短。你们多看看视频资料，可以想想自己想唱什么，又擅长什么，拿不定主意的话，我来帮着参谋。”

除去这些，还得刨去太热门可能撞车的、太复杂不适合他们这个年纪唱的……虽说京剧的剧目繁多，但选戏，实在是个技术活。

方秉鹤像是已经考虑过了，当下便说：“我想唱双阳公主。”

方秋山思忖片刻，赞许地点点头：“不错，很适合你。”

方秉鹤本身气质偏张扬，唱功和身法都是从小千锤百炼到大的。而双阳公主这出戏，创始人有“铁嗓钢喉”之称，塑造的就是个英气的刀马旦，不光嗓音透着飒爽，还有大量骑马赶路的身段，能把方秉鹤的优势展示得淋漓尽致。

“小寒呢，想好了吗？”方秋山和蔼地转向程应寒。

“还没想好。”他照实说。

“没事，”方秋山道，“三月才录像，有时间想，这几天你多看看资料，也可以多和小鹤讨论下，有问题就来问我。”

程应寒乖乖答应下来，方秉鹤则拍着胸脯说：“爷爷你就放心吧，包在我身上了！”

方秋山笑着摇头：“你要是能跟小寒似的稳重点儿，我就真能放心了。”

吃过饭，方秉鹤抱着本硬壳精装十六开的厚书，熟门熟路摸进程应寒房间：“这是爷爷书房里的书，我给借出来了，喏，你看着挑。”

不光是精装，还是铜板彩图，封面写着：京剧旦角剧目大全。程应寒接过来，小心翼翼放在桌上，翻开目录，每出戏都有带图介绍和动作唱腔分析，全得不能再全了。

“谢谢。”

“不客气，慢慢看。”方秉鹤拍拍书。

程应寒赶紧伸手护住：“这是爷爷收藏的书吧，别给碰坏了。”

“没事，”方秉鹤大大咧咧地说，“爷爷让我拿来给你的，还说让你看完再去他书房拿，类似的书还有不少，别不好意思。”

两个人在一盏台灯下头碰着头，把一大厚本书从头翻到尾，直到深夜才歇下。程应寒在笔记本上记了几个可能的角色，旁边是方秉鹤字迹飞扬的批注。

第二天六点，程应寒照常起床练功，他已经习惯了这个作息时间，虽然前一天睡得有点晚，也不影响早已形成的生物钟。但吊嗓子时，甫一开嗓，他就察觉出了不对：

嗓子有点哑。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梨花杯，现实生活中也有梨花杯，只是撞名哈，这篇文是架空，赛制啊参赛人物都毫无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