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澄的目的从喝酒变成了带尤紫来写作业,他没喝几杯,十一点半又准时带人原路回去了。
庭桀叼着烟斜靠在窗台,看两个人慢慢走远才回小圆桌坐下,柳离三忍半天了:
“还说不是女朋友,你这么照顾,想当哥哥?”
庭桀眯眼,漫不经心说:“当爸爸。”
“……”
柳离三竖大拇指:“理想远大,不嫌弃的话我很愿意当你女婿,行吗?”
庭桀笑骂:“滚。”
“护上了。”江水深伸长一条腿,各自抛了两根烟,“三哥,你工作怎么样?”
柳离三比他们大三岁半,打小就生在苍河,父母都在北方打工,他跟着柳婆婆长大,高考完就在县里上班了,一家食品工厂当主管,破地方事还多,必须装模作样穿西服。
这个位置最不好做,上有领导,下有员工,哪哪都是错,俗称受气球,总有一天要爆炸。
“就那么回事,傻逼天天有,眼下没找到别的档子,先做着,放两天假又回去当牛。”
柳离三往杯里倒酒:“但是呢,咱们也得有正经志向,等我踹了傻逼,上位指日可待。”
庭桀和江水深轻笑了声,三个人碰杯。
“庭子,下次回来给我去Hour纹个青龙。”
“纹青龙干嘛?”庭桀看他。
柳离三扔了几颗花生米进嘴里:“装啊,左青龙右白虎,助助威。”
江水深挑眉:“再纹个关公甩大刀在胸口?”
“那太他妈丑了,以后老婆让洗掉不得疼死。”
“……”
庭桀手机亮了一下,他放下捞笋干的筷子,划开解锁,袁澄发过来一条信息,指尖的烟灰掉在屏幕,他拿起来抖开,看清了。
圆橙:我俩到家了哥们。
A:来电了?
圆橙:没来,尤紫视死如归的样子,不敢摸黑洗澡,才刚上楼,就来了。
庭桀哼笑,退出微信页面,继续喝酒。
第二天要上课,他们没聚多晚,十二点多江水深和柳离三喝完最后一瓶酒,各回各家了。
江水深在路口拐个弯,走了一会儿停下来,朝二楼的那扇绿色窗户吹口哨,很快,戎幸像个小仓鼠一样探出脑袋,手里还捏着笔。
他眼里带笑,站在电线杆旁边等人自己下来。
戎幸踩着拖鞋小跑:“你喝酒了?”
“嗯。”江水深问:“还在写卷子?”
“我写完了,刚才在看书。”
“什么书?”
“置身于苦难与阳光之间。”戎幸看他有点微红的脸,又问道,“你要不要看?”
“……”
江水深仰下巴,敛眼盯着她:“伸手。”
戎幸乖乖照做,一颗酸枣被放在她手里:“这是你特意送来的……宵夜?”
“乱想什么?”江水深指节轻敲她脑门,“美得你,就是路过,树砸下来的。”
戎幸退后两步:“哦,那我自作多情。”
她说完就转身跑上楼,溜得快,江水深没来得及抓住,他抬头看了眼窗户,刚准备离开,仓鼠又探出脑袋了,伴着风声叫他:
“江水深,不许旷课。”
-
重写的散文按时交上去,尤紫顺便在办公室领了套校服,好几天了才弄来,一中这办事效率和学习气氛一样,惯性的拖拖拉拉。
颜色倒不丑,黑白相间的,以前在北淮是美式制服,要打领结穿裙子,虽然有可选尺码,但她一直不太喜欢,因为来列假不方便,长裤更有安全感。
穿自己衣服上课都习惯了,试穿很别扭,而且尺码超级大,像个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周一要例行检查,尤紫打算去找裁缝铺改改。
课间,尤紫在座位上啃面包,男生在教室会憋坏,全都出去放风,她淡淡往走廊瞥了一眼,庭桀和袁澄靠着栏杆聊天,嘴角勾着笑,风灌过衣角,突然发现,他校服穿得很好看。
和一帮人站在一起,高了大半个头,不像其他男生穿得松松垮垮,他的很干净,没有污渍和折痕,关键还很合身,像量身定做的。
铃声打响,尤紫睹了眼课表,这节是洋气英的课,名字就叫杨琪英,戴红框眼镜,米棕大波浪发型,标准的英语老师打扮。
一开口就是通用开场白:“good morning everyone,Are you ready for class?”
还好,没什么方言口音,庭桀虽然不听,但样子做到位,书摆出来了,双手抄着兜,往后靠在椅背,算半个好学生。
尤紫看了他第二次,低头小声问:
“你知道哪里有改衣服的地方吗?”
庭桀撩起眼皮,淡淡的目光看她:“又有事?”
尤紫说:“我的校服太大了,没法穿。”
“不知道。”庭桀话锋一转,“我可以给你改。”
尤紫垂睫,手抠书角:“……不太好吧。”
这样好像有点暧昧,同桌关系就不纯洁了。
“五十。”
“……”
“什么?”尤紫不可置信。
庭桀勾唇笑:“你就说改不改吧。”
“你怎么不去抢银行?”
“不犯法我还真去了。”
“……”
给你根竹杆就要往上爬是吧。
与此同时,洋气英扶眼镜,忽地用教棍往后一指,“Excuse me,Last row。”
尤紫顿了一下,抬眼看过去。
“classmate,Please tell me about the business word。”
尤紫脱口而出:“ profiteer。”
洋气英满意道:“Good,very good!”
庭桀:“……”
中午,尤紫和戎幸去食堂吃冷面,她环视一圈,来的人很多,味道应该不难吃。
戎幸听她问起这件事:“有是有一家,但是半个月前就没开门了,巷口阿姨说她儿子要结婚娶媳妇,太高兴就撒手不干了。”
“……”
尤紫失望,戎幸又想起什么:“但是我家对面麻将馆的房东她会改,就是不知道在不在,放学我陪你去找找。”
傍晚,尤紫和袁澄说了一声让他先回去,跟戎幸七拐八拐找到一家关着门的麻将馆,里面有大叔惊喜清一色的欢呼声。
推拉门右边有四张桌,左边是煮茶区,还有一台缝纫机,他俩踩着一地的烟头和槟榔还有口香糖纸走进去,坐外边的黑衣男人突然把椅子往后推,撞到了经过的尤紫,他回头看,上上下下打量的眼神,嗓子像带千年老痰:
“不好意思啊,小妹妹。”
尤紫没说话,忽略这个小插曲。
房东顶着泡面卷发,大红指甲油,看着挺年轻的:“校服?先拿给我看看。”
她摸了摸料子和走线:“想怎么改?”
“外套改小裤子改短,多少钱?”
“一百二。”
尤紫扭头看向戎幸:“她刚刚说多少?”
戎幸也懵了:“您刚刚说多少?”
房东双手抱胸,眼皮一掀:“嫌贵啊,这是校服,改坏了跟别人穿得不一样可不行,很讲究手艺的,我小本生意,最多只能便宜二十。”
“……”
尤紫从来没改过衣服,但是这个价格傻子都知道会被坑,她来到这里,不是当待宰羔羊的。
大不了凑合穿一穿,反正也没人认识她是那个明星尤紫,现在只是普通的高三学生尤紫。
她和戎幸在岔路口分开,手臂挂着衣服慢慢走,低头浏览自己的脸书,零零星星有几十个不认识的点赞,她也跟着点了一个。
走着走着,忽然有什么东西挡在自己前面,尤紫往右挪,走不了,再往左挪,她不耐烦皱眉,没好气地问:“什么意思?”
“小妹妹,去哪儿啊?”
是刚才在麻将馆打量她的黑衣男。
尤紫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臭味,冷着脸:“关你屁事,路这么宽,你有斜眼症?”
黑衣男呵呵笑:“这么凶做什么,交个朋友,读高三吧,以后我开车接你放学。”
尤紫没心情在这里跟他耗下去:“你有病啊,治不了也别找我,借过。”
“……”
“我让你走了?”
黑衣男被撂面子很不爽,大力掴住尤紫的手臂,吼道:“他妈的别给脸不要脸!”
“我给你妈的脸,滚啊。”
“啪——”
尤紫被恶心到,干脆利落甩了他一巴掌,像是碰到什么脏东西,嫌弃盯着自己的手心,暗暗发誓,回去一定要认真洗八千次。
黑衣男没想到被打的竟然会是自己,果然恼羞成怒了,抬手就想狠狠打回去,还没准备到一半,膝盖突然传来一阵要碎裂的剧痛感,他像只无法控制的螃蟹晃了晃。
接着,一枚回旋飞镖滚到尤紫脚边。
黑衣男疼得站不直:“他妈的谁!敢使阴招!”
庭桀骑着自行车,校服衣领遮住喉结,一只脚蹬地,铃铛那儿又换了个新玩偶,是只趴着的绿色奇异鸟,紫色凸眼睛,黄色长鼻子。
他眼里很冷漠,淡声:“你看看呗。”
黑衣男捂着膝盖睁开眼,看清楚是谁后吓一大跳,全身上下都开始疼了,他慌乱跳着往后退,跑路前不忘推了一把尤紫:
“操!误会误会,你的妞还你。”
“……”
尤紫被推得一愣,心想大哥不愧是大哥,街头巷尾的人都害怕,她突然记起袁澄上次说被打的那人进医院了,觉得这个黑衣男运气挺好。
没赶在大哥暴怒的时刻,算他野狗命还长。
庭桀的视线从巷尾淡定收回来,落在尤紫身上,还行,没哭没少块肉,看那个红艳艳的巴掌印,应该也没吃亏。
他轻笑:“把我捡回来。”
尤紫不理解:“你?”
“啊。”庭桀抬下巴,“我飞镖。”
“……”
多说两个字是要会员还是要钱吗?
尤紫弯腰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是银色的,泛着冷光,她悄悄拿指腹试,四角都很锋利,难怪会疼成狗,关键时候可以防身。
她有点喜欢,越看越喜欢。
庭桀小气不让看了,拿回去揣进兜里。
尤紫脸有点发烫,吃回头草这种事她第一次干,比拍戏找前任复合还要有难度,最后懒得再想,只能老实道:
“那个,我这里有五十,你还缺吗?”
庭桀盯着她,不说话。
尤紫眨眼,语气带点认真:“就为了感谢你刚才及时出手英勇相救,让你赚同桌的钱,这个够实际吧。”
庭桀听完,轻扯了下嘴角,慢悠悠说:
“行,最后还不是得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