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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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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公公,又下雪了?”

长乐宫里烘地暖,一个中年男子一身华衣倒在塌上闭眼养身,面容疲惫。

“回王上,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吴公公在一旁垂首应答。

赵恪半晌才睁开双眼:“昨晚我又梦到阿禾了,她就坐在那儿看窗外的雪,像以前一样。我走到她身边想牵她的手,她就不见了,我求她回头看看我,我都快不记得她的模样了,她没有。我知道她还是生气,气我没有好好待她的孩子。”

吴公公在旁边一言不发地听着。

不知道这个看着只剩半口气的男人是怎么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的。

“我本是想把赵祈车裂处死的,他不安生,像那个总爱找事的赵御史一样,还想害太子,他怎么敢的,他算什么东西。要不是阿禾,我留他一条命在,他该感恩戴德了。”

赵恪一边把赵祈当作张禾汝的一部分,留着。

一边把他视为赵言玉的一部分,欲除之。

无数次的割裂与融合,让他这么多年来把赵祈扔得远远的,以为这样就是最好的结果。

可张禾汝显然是对他这样的做法不满——十几年来,赵恪命令巫师每天替他招魂,招回张禾汝的魂魄。

好像是有效的,因为张禾汝真的入了他的梦,那之后他便醒少梦多。但梦里张禾汝总离他远远的,不让他近身。

赵恪揉着太阳穴:“赵祈今年多大了?”

吴公公:“九殿下今年十九,来年十五弱冠。”

屋内死寂。

潇潇风声吹过长乐宫外。

“除夕召他进宫。”

吴公公跪地:“是。”

半华上的青石板山道上香客络绎不绝。

人们赶在大雪封山前上山拜佛。

“姑娘别担心,我听说这半华山的佛是最灵验的,定能保佑老爷此番逢凶化吉。寺内的觉妙长老在大殿与夫人讲法,要有一会儿才出来,我先陪姑娘出去走走吧。”

一个丫鬟搀着一位素衣女子走下台阶。

“写春,这次阿爹所遇之事不同以往。左将军手握兵符不是一天两天了,朝中大臣都决口不提,偏阿爹要站出来反对,算是把李叔和得罪了。”齐霜姝拧紧一对好看的眉,“二哥已经为此事在朝臣中奔走数日,至今无人敢应承帮忙。今年这场大雪,来得比往年凶得多。”

“姑娘,不可直呼左将军名讳。”写春拉了拉齐霜姝的衣袖,忙环顾周围怕自家姑娘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是否被人听去。

见行人来往纷乱,没人理会她们两个女子,这才舒出一口气。

写春:“老爷的性子姑娘你还不知,他把前朝御史赵言玉当作榜样,一心要学赵御史为官为民。好了小姐,莫要忧虑,放宽些。”转眼想到什么,“我听说半华山上的腊梅是全上都最好的,姑娘你在这儿等等我,我去取伞来,我们一起上山瞧瞧。”

齐霜姝还在思索着自家老爹齐时业的安危,只听到写春说的“后山”二字,便抬脚往后山走去。

山路不好走。

这是齐霜姝上到一半出得结论。

正想着要不回去,一阵梅香传到鼻前。

算了,来都来了,上去看看。

准备继续往山上走,脚下猛地一滑。

齐霜姝:写春何在?

“姑娘?”

梅香更近,一只手强有力地扶住她,齐霜姝低着头,看见对方薄青色的衣角。

“姑娘?可有伤到哪儿?”

齐霜姝抬头,细雪掺着来人身上的梅香落到她肩头。

眼前人薄唇微抿桃花眼,扶住她的那只手腕上挂着一串念珠,像是自霜天雪地而来的抱香客。

腊梅?

齐霜姝惊觉,拉开两人的距离。

“多谢公子,无碍。”

青衣公子抿唇微笑:“那就好,山路下雪不好走,姑娘孤身一人,还是不要冒险上去为好。”

“我不是一个人,”说着指向身后,“我的婢女……”

转眼看,身后空无一人。

青衫公子道:“在下送姑娘下山吧。”

见写春没有在身后,齐霜姝也只好苦笑:“麻烦公子了。”

赵祈走在前面,齐霜姝紧跟其后。

待走到山门,才见一个十几岁模样的婢女着急忙慌地找上来:“姑娘,你去哪儿了,叫你等我一同上山赏梅,回来就不见你人,害得我好找。”

写春撑着伞围着齐霜姝转了好几圈,确定她没事了悬着的一颗心才算落地。这才注意到一旁的男子:“他是谁?”

齐霜姝蹙眉:“写春,不得无礼,”转而对男子,“还未请教公子姓名。”

青衣公子轻笑:“在下赵祈。”

“齐霜姝。”

赵祈抱梅行礼:“齐姑娘。”

写春拉开齐霜姝:“走吧小姐,夫人在山下等我们回府呢。”

山下一个上来的身影引起赵祈注意:“那齐姑娘小心山路,就此别过。”

齐霜姝向行了一礼便跟着写春下山。

“姑娘你怎么回事,见那公子好看就失神了?连他来历都不知道,就敢跟他同行。”

“我自有分寸。”

见自家姑娘言语间还是一副镇定自若:“话虽如此,但如今世风日下,小心些总是好的。而且,方才他都听到姑娘上山是为了折梅,怀中如此多,也不见分姑娘一枝。”

“写春!”齐霜姝语气严肃,“无功不受旁人之禄,无缘无故旁人为何授予我?”

写春低头:“姑娘莫恼,写春受教了,下次不会了。”

二人说话间,一个浅衣和尚与她们迎面走来,对面相近时,那和尚颔首侧身,将路让给她们。

走过时齐霜姝道:“多谢禅师。”

和尚闻言将低下的头一点,算是回应。

待二人走出一段路,齐霜姝不知怎得回头望去。

只见那青衣公子还站在那里,像是在等什么人。

目光向下看着,眼中多了些方才没有的温柔。

这一幕烙入齐霜姝眼中,她收回视线,在心底再次默念了一遍那位公子的名字。

明镜一直低头赶路,直到感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才抬头查看。

这一眼,看见赵祈长身站在山门外。

散落漫天的风雪飘落在他眉间发尾和他怀中的新梅上,山风宛转他额前碎发,青丝被撩动,几缕缠在怀中的腊梅枝头。

清风试弄山林雪,忽闻香客抱梅来。

他停下脚步,立定在原地,任由风雪阻隔在两人之间。

久违的梅香穿过碎琼寒英来到他面前,那是赵祈给来人准备的归礼。

“贵人。”

许久不见。

“嗯。”

平安就好。

赵祈没来带伞下来,二人并肩走着。

一路无言。

赵祈:“我也才回来。”

明镜:“嗯?”

赵祈:“王后殁的那年,大赦天下,我去了幽北。”

明镜:“还好吗?”

不能直接把人掰过来细细检查,他开始后悔方才没仔细看看这人有没有哪里跟三年前不一样。

比如走路的姿势,抱梅的手。

“不好,”赵祈摇头。

这句话引得明镜心一紧,但他面上还是如常:“受伤了吗?”

“嗯。”

赵祈是铁了心要逗逗这个人。

果然,明镜装不下去了,皱着眉:“是遇上什么了吗?”

赵祈盯着他不说话。

半晌。

“不算什么,都是些皮外伤。”

明镜正要张口再问,余光瞥见一个人。

“公子。”

听以撑着伞出来找他们。

走到两人面前,听以先是朝赵祈点头,随后把手里的伞递给赵祈。

“禅师。”听以打着手势向明镜问好。

这个姑娘不会说话?

等等,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姑娘是赵祈带回来的?

他去了趟幽北,带回来一个模样秀丽的姑娘?

明镜强压下心底几百个问题,笑着回听以一礼。

一旁的赵祈将他脸上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接过听以手中的伞撑开,遮到二人头上。

“走吧。”

明镜看了看头顶的伞,又看了看独自撑伞的听以。

“贵人不与这位姑娘同行吗?”

让一个姑娘自己撑伞终归是不好的。

“听以与我同行才是不妥,况且,我是来接你的。”

好吧。

“明镜师兄!”

刚一进寺门,一群和尚上前将明镜团团围住。

“师兄,一路可好?”

“师兄师兄,你这些年可有遇到什么趣事?”

“师兄可有遭遇危险,我见师兄的行李都少了许多。”

“……”

赵祈皱着眉退后,看着这些想野山雀一样的和尚,有种想动手把他们拎起来扔下山去的冲动。

“……”

“师兄你信里写的那些人文地理当真与上都差许多吗?”

“……”

信?

赵祈响起自己压在某人枕头下的那些“几字信”。

坏菜。

趁着明镜正被那群光头围住,赵祈抬脚朝那方熟悉的禅院走去。

站在门口,手抬起来又放下。

他在犹豫。

以前明镜不在,他可以随意进出这间屋子,坐在那人参禅的位置弹琴也好,写字也好,就当这人就在自己旁边。

现在人回来了,反而不敢进了。

哪怕那人连这道门都还没进。

沉住气推开那扇吱呀叫的门。

行云流水地跨进去,拿起桌上那封捏在手心里,正要朝床边去,门又被人吱呀推开。

明镜站在门口:“贵人?”

这群和尚馒头还是吃少了。

赵祈心内暗道,手里一股脑把信胡乱往里塞,迅速整理好表情走出来,像个没事人一样:“我把,嗯……把花给你插好,这屋子久未住人,难免有些霉味。晨起刚折的花,熏熏。”

是吗?

明镜睁着双眼睛看他。

“……”

赵祈的目光假装打量屋子。

掩耳盗铃。

这屋子比张楚的脸还干净,每一处都能看到底,没有半点看头。

“多谢贵人。”

“嗯。”

院内的山雀落在腊梅树上喳喳叫。

“我……”

“你……”

“……”

明镜笑道:“贵人你先说。”

赵祈刚要开口,门又被人撞开。

张楚气喘吁吁道:“公子,宫里来人了,你快去看看。”

赵祈原本不自在的眼神瞬间冷下来,跟着张楚就要过去,走到一半顿住,回头道:“你刚回来,先休息。”

言下之意就是不让明镜跟着过去。

明镜回他以笑:“好。”

待人走远,明镜才走近床边。

刚刚他看到赵祈好像站在床边找什么,是落下东西了吗?

掀开被子一看,里面是一封封被封好口的信。

一一拿出来叠好才看见信上写着“明镜启”。

给他的?

但为何没有寄出呢?

明镜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沿着封口拆开,展开薄薄的一张信纸,上面只有两个字:

“安否?”

落款是赵祈和日期。

庆平十七年正月二十七。

明镜刚下山那会儿。

像是隐约感觉到什么,手开始加快速度拆开余下的信。

“安否?”

“安否?”

“安否?”

“……”

一连三十多封,每封里面都只有一张信纸,每张上面都只有“安否”两字。

仿佛这两个字里被写信的人藏进千言万语。

明镜颤着手继续小心翼翼地拆着。

终于有一封内容不同。

“活着回来。”

落款赵祈,时间是庆平十七年八月初十。

想起来了,是江宁瘟疫那次。

信纸皱巴巴的,有几处还似被人抓破。

明镜将它细细展开,指尖触碰信纸上几处像是水滴在上又被风干的痕迹。

窗外的细雪不知何时呼啸起来,呼啦啦的声音听得人惊心动魄。

明镜抬头望向窗外,大雪铺天盖地而来。打在院中腊梅枝头。

他把信纸又一张张叠好原封放回。

他想起来赵祈出门时没穿氅衣。

轻叹一声,门被人关上。

明镜拿着一件披风走在回廊中。

不忍三年大雪落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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