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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吃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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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近卫说的召旨很快就到了慈恩寺。

在赵祈二十生辰这天。

“羌春”二字让明镜沉默了好久。

张楚提了一壶酒过来,见明镜站在廊下便高声过去,道:“禅师!”他把酒放在栏上,“想什么呢?”

明镜抬起一根手指轻轻放在唇边,张楚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只披了一件外衫的赵祈正站在院里的腊梅树下抬头看着什么。

张楚小声道:“一棵秃树有什么好看的,”反应过来又对明镜说,“不过禅师你是好看的。”

明镜淡淡一笑。

“不过,你不怕他着凉了?”

明镜摇头:“他现在只想一个人待着。”

半晌后又道:“羌春……”

张楚也收起嘻嘻哈哈的态度,正色道:“赵恪就是故意的,那么多字取不得,偏给他一个‘羌’字。”

张家世代都在与北边的蛮族拼杀,赵恪不知吗?

他知道,他就是不让人好过。

杀人莫过诛心。

赵祈仰头看溜光的树梢那朵花苞,看了好久才终于舍得挪开眼。

转身之际,正巧对上明镜的视线,赵祈便给了他一个浅浅的笑。

明镜:“今日难得放晴,不如下山去看看?”

赵祈知道他是怕自己心里憋着事,便也没有拂他的意:“好。”

张楚看看自己手里的酒,觉得这壶好酒白买了,道:“行,你们俩下山,我去找听以。”

赵祈撇见他手上的东西,道:“别在寺里喝。”

张楚:“得勒。”

山道上是两个并排而下的身影。

一朵细雪飘落到赵祈衣袖。

明镜:“贵人有何打算。”

赵祈:“那天出宫门的时候,我遇到一个女子,她是赵礿的太子妃。”

明镜没有说话,低头盯着脚下的台阶。

忽地,身旁一紧。

赵祈收了自己的伞,不着痕迹地进了他的伞下。

明镜半张着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赵祈继续:“那女子叫柳似月,是丞相柳修章的女儿。”说完侧脸向明镜,“我怕你听不清。”

明镜哑然一笑,将伞偏向他,道:“太子妃如何?”

赵祈:“不如何,只是我觉得,她可能是赵礿身边唯一能被我破开的一道口子。”

落满雪的宫道上,听以扶着赵祈慢慢地挪出长乐宫,恰巧碰到一队宫人拥着一个华衣女子路过。

想是没见过宫里有过这么一号人,那女子便多看了赵祈一眼。

她身边的宫女立即心领神会,上前呵斥道:“什么人?见了太子妃也不知行礼跪拜。”

听以闻言侧身往赵祈身前站,一双柳叶眸淬着寒光一般死死盯着华衣女子。

赵祈清楚地看到了那女子看似端正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屑。

玩味,嘲笑,与寻常的自大不同,华衣女子眼中写满了高位者对卑贱者的蔑视。

那是她的出身带给她与生俱来的气质。

这样的人会只是个甘愿贤良的后宫妇人?

太子妃?

赵祈低头行礼,嘴角却带着一丝冷笑。

明镜直言:“贵人为什么觉得,太子妃会是一道能破开的口子?”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一个太子妃,且不说能有多少本事,掀得起多大的风浪。最重要的是,她为什么要去帮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去对付自己的夫君。

赵祈伸手接住一片雪,看它融化在自己指尖:“柳修章当年为了爬上丞相的位置可是费了不少劲儿,人前可亲,人后捅刀子,他把身边能出卖的人都当作自己的一张牌,需要用那张牌保命时,就会把哪张牌打出去。两面三刀这一套,柳家玩得很好。”

赵礿身边妻妾成群,柳似月能在赵礿身边坐稳太子妃的位置,必然也不止做好一个贤良的妻子的身份而已。

“还有柳家那个大公子,为了能谋个侯爵,手里也不知捏碎了多少条人命。”

明镜默不作声地听完。

雪渐渐停了。

“这些都是张大人去查地吗?”

“算不上,人尽皆知的事罢了,费不了多大功夫。就这些,还不值得让他专门去查。”

明镜确定雪停了便收了伞。

“还是要当心些。”

赵祈见伞被从二人之间拿开,只好捏着念珠把两人的距离拉开,听到明镜这话,便挑眉道:“你担心他?”

明镜唇角含笑道:“张大人的实力自然是不怕的,但那毕竟是些大人物,若被察觉,会查到你身上的。”

赵祈:“吃了这么多年饭,他还不至于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明镜低头笑着,抖掉伞面上的雪水。

正月十五的上都热闹非凡。

赵祈一个人坐在茶楼靠窗的位置向下看。

街上人许多,稍不留神就会眼花看错人。

明镜一进上都城就被一个卖糖的小贩拉走了。

那小贩兴高采烈地拉着明镜,说明镜以前救治过他家孩子,偏小孩最近染了风寒,想请明镜再去看看。

赵祈抿了一口茶,想起明镜走之前用他那双含笑的眼睛对他说一会儿回来,清香的茶入口他却皱起眉。

怎么这茶比慈恩寺里几文钱的还苦?

他干脆把茶杯放下,专心致志地朝窗外找着明镜的身影。

“没有大碍,照着贫僧写的方子抓药,煎服三日就好了。”

糖贩引着明镜走出巷子。

“多谢禅师,多谢禅师。”糖贩紧紧捏着手里的方子,从上到下看了好几遍,虽然看不懂,但是一想到这上面写的药能医治好自己孩子的病,他拿纸的手都在颤抖。

“哦对了,”糖贩把方子仔细叠好收入怀中,“我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能用来报答您,这是今早新做的糖,您带点回去给刚才与您同行的公子吧。”

怕明镜误会,糖贩连连摆手:“您别误会,我看见那位公子在您身后悄悄看了好几眼我摊位上的糖,您就帮我带点给那个公子,请他帮我尝尝……你们俩是挚友吗?”

明镜看着糖贩手里的糖,呼吸一滞:“嗯,挚友。”

糖贩眉开眼笑:“许久没见禅师您来上都城了,这次是有什么事吗。”

明镜:“今日那位公子生辰,陪他来看看。”

糖贩闻言将糖塞进明镜手里:“那您更得收下了,生辰就得吃点甜的。我家孩子和内子生辰那天都会吃一颗我做的糖,吃了糖,再大的苦都不苦了。”

明镜接住糖袋,笑道:“是吗?”

真的吃了糖,就不苦了吗?

罢了,糖贩说的不错,生辰这天吃点甜的总没错,于是他向糖贩行礼道谢,平生第一次接下了别人的谢礼。

赵祈在楼上看见明镜又在糖贩的摊前站了许久,正要皱眉,耳边突然闯进一道议论的声音。

一个茶客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另一个茶客压低声音回他:“齐家那个二公子,齐显允,为了齐御史的事在各士家大族之间奔走,前两个天还去找了王上身边的那个郎中令,结果被人请出门,谁不知道啊。”

两人在赵祈身后转角那桌坐着,许是不知道转过角还有一桌坐着人,声音压得也不算太低。

不偏不倚,够赵祈正襟危坐地听个墙角。

“我可听说那位齐家二公子从来都不料理齐家与各士家的人情关系的。”

“可不是嘛,他就是一个闲云野鹤的主,齐家大公子若不是害病早早没了,挑大梁的事也落不到他身上。使劲浑身解数凑出来的主意还不如他妹妹齐三小姐动动手指想出来的多。”

赵祈觉得哪儿听着耳熟。

一个茶客又道:“按理说齐家也算大家,堂堂御史中丞,说被下狱就被下狱,还没人敢搭救,你晓得为什么不?”

“为什么?”

“我说那齐二公子求错人了,齐御史得罪的是谁?大将军李叔和。昨年给北边的岁贡不是又多了两成吗?齐御史在朝上指着李将军的鼻子骂他尸位素餐。将相不和本是常事,这二人不对付都多少年了。偏是这一次,齐御史说得太过了,把李将军的脸面扔脚底下踩。”

说话的人喝了一口茶,道:“过吗?”

对面的人不知是点头还是摇头,没有说话。

前一个人感慨道:“朝廷给出去的岁贡都是从哪儿来的?还不是百姓手里,如今又多加两成,匀到每个百姓头上能有多少,百姓们手里又拿得出多少。你我仰仗家世倒不愁吃穿,可除了上都,大燕有几个地方的百姓能吃得饱饭,这世道啊……若是当年的张家军还在……”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个人打断:“灯弱而夜长,夜长啊……”

赵祈把杯中最后一口茶喝完,终于想起来为何耳熟了。

那天慈恩寺遇到的那位叫齐霜姝的姑娘,就是齐家三小姐。

没记错的话,这位齐御史是叫齐时业。

把李叔和的脸面扔地上踩?

赵祈从鼻腔轻笑一声。

窗外已经不见明镜的身影,他提壶给自己杯中重新添上热茶,又拿出一个杯子斟满放到对面。

下一刻,明镜的声音响在耳畔。

“贵人,我来迟了。”

赵祈摊开手掌向明镜示意对面的茶,眸光一动:“自罚一杯。”

明镜看着杯中的茶,坐下来捧起一饮而尽。

赵祈打算把自己方才所闻告诉明镜,却见明镜从怀中拿出巴掌大的一个油纸包,他好看的眉眼微弯,唇角噙着笑,双手把油纸包递过来。

他道:“我听人说生辰要吃糖,以前我不知,往后慢慢补上。”

“贵人,生辰喜乐。”

赵祈按下狂跳的心和微颤的手,轻轻打开油纸。

里面躺着几块饴糖,做工很粗糙,形状也不规整,赵祈低头,两指拿起一块放进嘴里。

舌尖感受到久违的味道,他似乎想起了什么。

他用力地想,用力地想,终于想起来那天在王宫内没忆起的事。

那年他九岁,宫里宴会,他好不容易得了一块糖,想拿回去给母亲吃。

那天不是个好天气,电闪雷鸣地下着大雨,没人注意到他离开了宴席。其实有也不会怎样,没人会怕他淋了雨生病而为他撑伞。

雨下得很大,他把糖死死捏在手里,怕雨流进手心,另一只手包着捏糖的手。

可宫道太长,雨太大,糖还是化了,长乐宫里传出宫人的哭喊。

母妃没有吃到他的糖,以后他有再多的糖,母妃也吃不到了。

赵祈看着明镜。

他想抬手摸摸明镜右眉边的那颗痣,但他没动,像明镜看着他那样,他也看着明镜。

他让明镜摊开手,放了颗糖在明镜手心叫他吃。

明镜当然不知道生辰可以吃糖,因为也不曾有人给他甜。

赵祈突然觉得,自己给明镜的远不及明镜给他的。

他把糖分给明镜,这往后得的糖,他也要留给明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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