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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发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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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方书万万没想到再见明镜时会是这样,院门口挂的灯笼都快被摇下来了,前些天下了雨,地上全是一步一个脚印的稀泥,花草被踏进浑浊的泥地,肮脏又颓败。

明镜就这么跪在泥里,他僧袍的衣角被黄昏时分草木挂上的露珠打湿,重重地拽着他的脚步,袖口不知被什么刮破了,整个人狼狈之极。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人,季方书一个都不认识。

“季先生,求你救救他,他快不行了,季先生……”

季方书听到门口有人大喊大叫,正纳闷,慌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出门查看,不看不要紧,一看把他吓一跳。

“明镜?”

许久未见,他着实是没想过再见到明镜是会是这个情况。

“快进来,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他紧忙把人扶起,还不忘招呼张楚等人,“诸位也都先进来吧。”

“他怎么了?”明镜把赵祈安放好,季方书擦干净手问,张楚怕一大堆人围进去妨碍季方书,便让余下的人在屋外等。

齐家的暗卫都是心里有数的,怕引人注目,在下船后便各自分散隐匿进山林中。

“他被刺客所伤,那个刺客刀上抹了毒药,他昏迷了数日,至今都未醒过。”明镜说得着急,全然没了季方书初见他时那种自持。

季方书:“你别着急,让我先看看伤口什么样。”

赵祈的领口处浸染他吐出的血渍,季方书瞥了一眼他那张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目光随着伤口的揭开挪向他的肩膀。

果然,伤口的惨状是季方书看到都会眉头紧皱的程度。

伤口深可见骨,周围的血肉溃烂发白,还在流脓水。

这完全就是死相了,伤口都成这个模样了,这人怎么可能还有气在。

思索及此,季方书迅速将赵祈翻身,果然,赵祈身后的几个穴位全被明镜用细小的银针给封住了。

“你,”季方书不可置信地看向明镜。

赵祈身上的针法差不多就是把人变成活死人,只留得口气在。如果这针不是明镜施的,他甚至怀疑施针人是想要赵祈的命。

痛苦爬满了明镜的脸,腥红的眼眶里蓄满了落不下的泪。

“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不能让他死在我面前什么都不做。”明镜小声喃喃。

季方书一时气急,来不及责备明镜,急忙去取来银针,长短粗细不一的银针被季方书一根根扎进赵祈全身上下的各个穴位,可这人却迟迟没有反应,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

明镜在一旁看着,藏在袖口里的手紧紧攥着那串断过线的念珠。

季方书沉住一口气,将一根长针往赵祈头顶的穴位扎,这一针下去赵祈终于有了反应,喉咙里涌出痛苦的□□。

“贵人!”明镜抓紧赵祈的手,季方书则是略显惊讶地看了一眼明镜,又看了一眼赵祈。

他好像知道这个昏迷不醒的人是谁了。

“明镜你先出去。”

“不需要帮忙吗?我可以留下来帮忙!”明镜想守着赵祈。

季方书不理会他,强行将他拉出去,反手把门扣住。

没过一会儿,明镜似乎知道季方书为什么不让他留在里面了。

张楚不知道季方书用的什么法子,赵祈确实是有反应了,隔着门都能听到他压抑不住的叫喊声。

他下意识要去拉明镜,怕这人听到赵祈的声音就失去理智,不管不顾地冲进去。

但明镜没有,他只是死死地抓着那竹门,被尖刺划伤的手背密密麻麻挂满了血珠,指尖因为太用力地扣门变得发白,甚至开始往外渗血。

他好像是只有用疼痛来克制自己,才能留住自己的理智。

“明镜,”张楚出声想制止,明镜仿佛失魂一般,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双手还是死死地扣着门。

张楚把他的手拉开:“明镜!”

沉寂了好一会儿,冷冽的夜风吹过,明镜终于动了。

“……嗯。”他回答张楚,抬起手看了看自己渗血的十个指尖,突然无力地垂下。

没有人再敢去碰他,屋内赵祈痛苦的嘶喊声引得屋外的众人一阵揪心。

天早就黑了,广阔的天空不见半颗星星。早秋的霜风吹过江面与旷野,四处肆虐,像要把那些摇摇欲坠的生命扼杀。

不知过了多久,季方书才把门打开,门开的一瞬间对上明镜那双死寂的眼睛。

他侧过身把手擦干,让出一条路:“进来吧。”

得到许可的明镜几乎破门而入,张楚紧随其后谨慎地看了一眼季方书,随即也跟着进去。

“贵人?”明镜跪在床边唤了一声。

张楚不解地询问:“他为何还是没醒?”

季方书把帕子扔进装满血水的盆中:“我把腐肉给他剜了再上的药,没有麻沸散,他是全凭自己扛过来的,痛都能把他痛死过去。再加上,他的毒也没那么快解开,刀口再深一些,这毒就该进骨头里了,真是那样,什么针什么药都救不回来。”

齐显允:“请问先生,霁月兄大概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这个看他个人本事,命硬两三天就能醒,命轻,”季方书看着明镜,“几年,十几年,或许这辈子都醒不过来。”说完他便转身出门去,留下一屋子的人石像似的立着。

等待的日子并不好过。

季方书一方院落本就不算宽敞,现如今一下子住进这么多人,不免拥塞。

季方书说他们到的那天前,一连几天都在下雨,勿离乡背靠大山,雨水冲下许多的山石,砸坏了不少人家的房宅。

乡里已经很多年没有青壮年了,不是老人就是几岁十几岁的小孩,修缮房屋的活就这么莫名其妙落到了齐家跟来的几个暗卫身上。

一行人在齐显允面前站成一排,以为要执行什么绝密任务,结果下一秒齐查一人发了套粗布衣服。

几个大汉捏着衣服上的布疙瘩听齐显允说:“出门在外,有求于人就得知恩图报,勿离乡的乡亲对我们有恩,所以他们需要帮助,我们也要挺身而出。大家把衣服换上,去帮乡亲们把被砸坏的房屋修好。”

道理都懂,但几个在山林里喂了几夜山蚊子的暗卫有一点想不明白,哥几个吃的都是自己跑了几个山头才逮到的一些个山鼠野兔。

这……恩从哪来?

做手下的只用服从命令即可,暗卫们一边换衣服一边想,况且出来前三小姐嘱咐过,二公子的命令只要不是让他们平白无故上吊跳崖之类的,遵从即可。

村里的人们得了帮助,虽然看着他们有些怕,但也没人主动询问他们的来处,甚至自发每家每户合计这包下了他们的伙食。

季方书瞅着一干人每天睁开眼睛就跑到这屋里来围成一圈眼睛都不眨地盯着赵祈,干脆大手一挥,勒令他们每天只准进来一次,还得一个一个地轮流进。

规矩一立,平日里其他的时间就空出来了。

张楚晃着脑袋跑去当监工,提着一壶茶这里指指那里说说,嘴巴说干了就给自己和几个暗卫一人倒一杯茶。大山侃得正起劲,然后就被听以一飞石砸下来拉去搬东西。

齐显允给上都写了几封信,告知那边赵祈目前的情况,等着齐时业接下来有没有什么示下。

明镜不肯出门,跟着季方书在家里打转。自从知道赵祈总会醒过来以后,明镜变回了以前那个无论何时都是眉目含笑的模样,可这也架不住他像个影子一样亦步亦趋地跟着。

好几次季方书险些被明镜踩到脚后跟,来来回回几次,季方书也烦了,被逼得寻了个机会坐下来跟明镜谈。

“他是什么人?对你很重要吗?”季方书把配好的药材放进药碾子,头也不抬地问对面坐在赵祈床边的明镜。

“嗯。”

嗯是什么意思?前面半句就不用回答了?

“我那天听你叫他贵人,他就是那个人?”

“嗯,是他。”

“难怪,”季方书说,“他身份不简单吧,寻常百姓家去那里招惹到能弄到蛮人药的仇家。”

蛮人药?

明镜瞪大眼睛朝季方书望过去:“先生是说,这毒,是有人从北边引进来的?”

“嗯,你看,”季方书过来撩开赵祈的衣服,“他这个症状我早年在幽蓟之地游历时偶然遇见过,不算难解,就是药劲歹毒,没指定的解药也确实解不开。你不是也中了一刀吗?有没有那里不舒服?”

明镜摇头:“应该不是每把刀上都抹了毒。……他那一刀,本该是我受着。”

“关你什么事?那是他的仇家,就算不是因为你,他也会受伤。不过明镜,”季方书看着他,“若他真的三年五载醒不过来,你真就这么长久地在这儿守着他?”

明镜当年能与季方书相遇,就是因为他那时心怀大志,游历四方讲经说法,要求见众生苦楚,领悟世间至苦,救众生脱离苦海。

那时的明镜解人心惑,是个见不得任何苦难的少年圣僧,如春风吹过行走的每一处。

“‘长久’二字于我无份,他也不会希望看到我枯坐光阴。若他三年五载都难醒,我就带他回半华山。”

往后年岁,他能在自己看得到,碰得着的地方,对自己来说,也是一种恩赐。

“我记得你说过‘若识众生,即是佛性。若不识众生,万劫觅佛难逢’,你如今识得众生了吗?

黄昏的余晖撒进窗台,柔和的光给屋内披上一层朦胧的纱,秋雀在窗外叽喳,显得屋里格外安静。

只听明镜说:“我原以为要先见众生,才能识本心。”

“后来呢?”

“后来,”明镜的指尖停在赵祈指尖前的半寸之处,言语缱倦,“我发现,半华山顶梅林上的雪,山脚柳梢头的絮,都是够我参悟半生的众生。”这个位置能让他感受到身边人微弱的体温,他嘴角挂上了许久未有的笑,“我终究还是愚笨,目光所及有限,只看得到眼前。”

他转头对季方书说:“先生不是曾说‘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吗?他半生出走不知顺遂为何物,独自一人执灯入诡谲暗室,年少相伴,我不能看着他一个人受难。”

季方书:“你们……你师父知道吗?”

明镜牵起赵祈的指尖,笑得有些苦涩:“我会向师父说明,我曾发愿,在他余生得以安度前,我都会陪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若识众生,即是佛性。若不识众生,万劫觅佛难逢。”——出自《六祖坛经·1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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