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述的脸色此刻阴沉无比，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恐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浚衍往灵眼树的方向去而束手无策。

灵眼树下一片无声，静得能听见针落地的声音。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诚述暗暗地从袖子里拿出一只短笛握在手心里，他已经想好了一旦生乱就算把暗羽喙曝光于众也在所不惜，今日大不了就血洗无极宫。

轻风拂过，圣树轻轻摇曳，忽现微微金光，一片完整的叶子从树梢升起，带着祥瑞的祝福之气缓缓飘落道浚衍手中，浚衍用手揉了揉那片金叶，转身将那枚金叶缓缓举起，神情泰然。

“嗯？”浚衍偏偏头，有些戏谑地看了看皇后，唇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自己身世背后那沉重的情感，岂是你这等蛇蝎之人能揣测的？

诚述眼中的光，风吹灯灭一般顷刻死了。

“报应！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皇后先是看了看呆若木鸡的诚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爆发性地吼出一阵狂笑，笑得前仰后合眼泪翻滚，坐在地上指着诚述疯妇一般歇斯底里，“欠债还钱啊金诚述！报应不爽啊金诚述！！！！天道好轮回啊哈哈哈哈！！！！”

“你闭嘴！”诚述这泣血的一声，嗓子犹如被斧凿劈开一般撕烂，狠劲地掐住皇后的脖子按在地上，脸上颈上手上的青筋全部跳跃暴起，字眼里全是沸腾的杀意，“你给朕去死！”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无人知道帝后这般疯魔究竟为何，只有浚衍冷冷地看着这二人，微红的眼尾有些抽动，眼神中满含着多年隐忍得以释放的快感和酸楚。

“陛下，臣妾知您受妖妃迷惑，今日特来清君侧。哈哈哈！”皇后狞笑到喘息，发髻蓬乱衣带零散毫无往日的体面，挣开诚述大声吼叫，“圣羽卫！给我把这几个人统统拿下！”

一支几百人的圣羽卫瞬间出动将灵眼树祭坛团团围住，看样子是早就埋伏好的，一时间剑拔弩张，空气中全是火药的气味。

诚述掏出那只短笛，还没等吹响就听见浚衍的一声令下。

“圣羽卫！护驾！”

更多的圣羽卫从大门闯入，屋顶宫墙之上埋伏的人手也显露身形，手持弩机将皇后的一队人围在其中，这是浚衍一早就安排好的，就等着今天事情一发直接将圣羽卫中皇后的人清除殆尽。

“杀！”浚衍皇后两人几乎是同时下令，诺大的皇宫瞬间沦为战场，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在场的几十名大臣和礼官吓得抱头鼠窜，可是宫门各处都已经被封死，哪有路可逃？最后又都窜回原地在浚衍身后的圣树祭坛之下躲着，浚衍看着眼前的混乱场面脸上依然是一潭清水，皇后此番是里应外合背水一战，一个在宫内政变、一个在宫外攻城，而此刻泛瀛没有杀进来那必然就是云晋他们已经得手了。

浚衍没有料错，城外此时也战得正酣。

城防营与泛瀛的人厮杀得昏天黑地，其中泛瀛的三千亲兵烈风团简直就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城防营的士兵在这些人面前瞬间变成待宰的羔羊。

“我就说，这三千人得我们亲自解决。”云晋拔出长剑，此剑名为金乌，纵太阳之火跃身杀入敌营。

“给我留点！”龙木扛着锈龙大刀后来者居上，一青一红两道闪电在敌营中穿梭。

云晋身边燃起数条火练，大有将敌军燃成灰烬之威势。

“金花！出来打架了！”龙木乃是长白天境的长河宗的嫡系传人，长河宗家传的巫妖之术，可驾驭天下万妖，此番召唤出的金花教主乃是长白妖族五大家中的常家大妖，千年修为自小与龙木结缘。

金花应声现身，窈窕清丽的女子，若不是周围空气冷了好几度任谁也看不出是个大妖。

天机堂的人也祭出各路法器加入到战局，饶是如此，依然打得艰难。

“怎么回事！这些人太奇怪了！”龙木打着打着便发觉不对劲，这些烈风团的人好像没有痛觉似的穷凶极恶、力道也大得惊人，别说是普通军士做不到，修炼多年的修士也难以到这般境地。

“这几千人屠了掖胜一个国，果然是不寻常！”云晋想起部署之时浚衍的担忧，果然不错。

虽是艰难，但依旧战得顽强至极，泛瀛的人始终不能靠近城门一步。

焦灼之际，一股清透至极的灵力滚滚潮水般在脚下铺开，洁净灵力升腾而起，缓缓渗入几个人的体内，舒缓着之前的疲惫战损。

而泛瀛的人全部在这一片深沉海水中开始挣扎，好像正在被滚油煎烤。

“果然来了！”云晋和龙木一起抬头看，不禁都笑了出来。

“他不可能不管浚衍的！我赢了！”龙木向云晋摊开手，示意让云晋兑现赌约。

如心御剑站在半空，一身素白、衣袂飘飘如仙人临世，若有所思地扫视着地面上那些痛苦翻滚的烈风团，最后轻轻叹了一声。

在众人的惊讶之中，如心双手捧着乾坤，傲然而立，剧烈旋转的乾坤卷起的灵力飓风带着一股碾压一切的吸附之力，活生生地从那些烈风团的体内吸出了成片的毒素液珠，眼色诡异妖娆。

“血祭丹！”龙木大喊，如梦方醒。

“难怪！”而云晋却狠狠地捏了一把汗，当年乔先生就是因为这些东西才牺牲掉性命，今日往事重现，难不成！想到这里云晋忍不住大喊一声，“如心！不要！”

眼看着那些小液珠逐渐汇聚，最后凝成一个鸡蛋大小的毒液团，散发着浓郁的死亡气息悬在半空，看得云晋和龙木头皮发麻。

“焚天紫火。”

乾坤骤停，如心瞳孔中紫光闪过，一团紫色火焰腾地升起，将那团毒液包裹其中，悠远神秘的深紫与如心的缟素洁白交相辉映，不染俗尘、傲雪凌霜。

冷冷的火焰中蕴藏了亘古绵长的灵力和扫平妖魔的决心，熊熊燃烧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才将那团毒液燃烧殆尽。

那些被抽了血祭丹的烈风团瞬间泄了气势，不复之前野兽附体般的病态。

“谢了！”龙木跳着向如心招招手，口里打着呼哨。

如心的脸上依旧是无波无澜，只是唇边略略显得有些苍白，微微点头飘然离去，身姿轻盈得像被风吹起的一片白海棠花瓣。

“瓶儿！”龙木敲敲云晋，汇了满满一脸的欣赏、赞叹和艳羡，“你说就这，啧啧啧啧，这天底下除了浚衍，还有第二个人擎受得起嘛？”

*

皇后估算着时间，渐渐察觉出不对来，按说大皇子泛瀛的人马早就该来了，怎么这个时候了还不见动静？看着眼前的局势已经被浚衍一边倒的压制，不禁开始慌了。

三万圣羽卫，今日皆归浚衍掌握，无一不是精锐好手。

“皇后娘娘，泛瀛不会来了。”浚衍一脸平静地说道，皇后这张脸早已经让他厌恶至极，想到雁龄受到的非人虐待浚衍就只想杀了这毒妇。

“你杀了我吧！”皇后昂着头说道，宁家的儿女，永远都是是宁折不弯。

“皇后。”醒转过来的诚述看着眼前一败涂地的女人并没有想象中那种得胜后的狂喜，反倒是多了丝落寞，“你最错的事情不是今日，而是二十年前向雁龄动手的时候，朕不会杀你，朕要你亲眼看着这一切，看你自己的下场。”

“金诚述！”杀人诛心不过如此，皇后也只能将无能无力的愤怒和心酸化作一声哀嚎，“这就是你养的好儿子，你也好不了！你也好好看着，看他怎么造反，怎么向你报复，最后再把你亲生的儿子一个一个都杀掉！你斩草不除根，你咎由自取！”

内宫的大殿上鲜血满地，染红了汉白玉的地面，但是很快那些尸体就被清理了出去，依旧是风平浪静。

“册封礼继续。”浚衍看着那些瑟瑟发抖的大臣和典仪官重新被押回来，面无表情对礼官下了命令，语气虽然平缓，但足以把在场的人吓到胆裂。

“请……请陛下授册宝、金冠！”礼官本该洪亮的嗓音此时早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诚述被两名圣羽卫架了起来，接过册宝金冠的手不由自主地也开始颤抖，他这辈子第一次感到这般的无力和困惑。

“雁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诚述就这样被半拖半架地拽到了浚衍的跟前，一脸的死灰。

按仪程，此时浚衍应该跪接册宝金冠，诚述涣散的目光勉强聚焦到浚衍身上，勉力扯出一个笑容。

没有跪接没有谢恩，浚衍一把拿过诚述手中的东西，递给身后的内侍。

诚述木偶一般被按进了龙椅之中。

“众臣朝拜！”喊话的是浚衍的圣羽卫，声音响彻整个无极宫，震撼着朝野上下。

在一片山呼中，浚衍静静地看着手中的册宝金冠，此刻那不是单纯的一块金疙瘩，而是一路的颠肺流离、隐忍彷徨，抬眼望去是两对父母在含笑期待，肩上搭过一双温柔的手是来自如心的默默支撑。

太重了，所以要拿稳。

“陛下，”浚衍背对着诚述，巍峨如山，“皇后宁昭疏，该如何处置？”

“谋逆之罪，本该处斩……”诚述的眼角露出无奈的湿润，当年先帝的感受，如今自己总算也体会到了，“但宁家有太祖皇帝的金牌，可免死罪……”说着抬起眼有些期待地看了看浚衍的背影，在没得到任何回应之后再次黯淡说道：“就废为庶人，幽禁宗亲府吧。”

“陛下的旨意，可听清了？”浚衍冷冷地问着在场之人，无人敢反驳。

五花大绑的泛瀛也被拖拽了上来。

“逆臣泛瀛，举兵攻打皇都，该如何处置？”浚衍依旧不冷不热地问着诚述，他要他自己亲口说出这些人的下场。

诚述嘴角的肌肉狠狠抽动了一下，看着眼睛血红的泛瀛，这个儿子没有一日不想着杀了自己取而代之，恨意瞬间弥散心头。

“斩！”简单的一个字，用尽了诚述所有的力气。

此刻满眼崩溃的皇后才回过神来，嚎啕大哭地求诚述：“我死！你让我死！留下泛瀛！”

浚衍对这对狠心母子上演的母慈子孝戏码露出了一抹厌恶的讥笑，“你在向我母亲举刀之时可曾想过今天？”

“我愿意以命换命！”皇后此刻尊严全无，伏在地上去够浚衍的靴子，红着眼睛嘶吼着，像头绝望发疯的野兽，“你杀我！！！”

泛瀛背后怕是还有神族，不能草草杀了，想到此处浚衍一脚踢开皇后，冷冷对诚述说道：“虎毒尚不食子，陛下息怒吧。”

“收押天牢！终身圈禁！！！”诚述瘫着身子，粗重的喘息让他看起来像个濒死之人。

浚衍缓缓地走在噤若寒蝉的众臣之中，“刚才我记得有几个人附议逆党，都谁来着？”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一个个磕头如捣蒜，全没半点方才嚣张气焰。

“带下去，杀！”

几个圣羽卫将名册上的人拖了出去，顷刻间响起一片惨叫，不绝于耳。

通往胜利的路，从来都不是铺满鲜花，若是有，也是用来掩盖血腥味用的；

所谓历史，无非就是胜利者蘸着失败之人的血与泪书写而成；

一旦踏上，告别的就是曾经那颗柔软的心，这就是浚衍的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