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宣以武开局，大刀阔斧，摧枯拉朽式新建，铁血和威武让它在沿袭前朝精粹的同时，又决然于前代。

首先，便是皇权的威严。

这一点单从朝会便能得到最明显的体现。

大宣朝议主要分为大朝会，常朝，以及维持时间较短的年末清议，相互补宜。大朝会定在每朔、望两日，凡京司文武职事九品已上均要参与。

而常朝则是如无特殊情况，每日朝参，一般无排场和摆列仪仗，参加人员由皇上制定，多是五品以上官员及监察御史、员外郎、太常博士等。

时间一长，便有小事在朝会，大事走常朝的说法。

倒不是大朝会不重要，只是大朝会一般多是提出天下朝政问题所在，而常朝更像仗下后皇帝与心腹重臣围成小圈子，商讨解决问题的决策会议。

而那维持时间较短的年末清议，就像字面意思一样，用于年末清算一年到头天下国库，各项开支情况，以及来年的财政预算等事情。

诸前几代上朝礼仪，尚且遵循“君臣坐而论道”，君与臣之间颇为有点，虽不平等，但大体对等的意味。但是到了大宣这里，作为一朝开国皇帝，不说前面追封的□□，高祖玄武帝军政两权合并在手，威严不同寻常。

不说一路跟从心服口服的良臣干将，还有特别是那场入京后血洗世家的廊下惊变。对于他们这位君主，诸臣心里只有敬与服。

不知不觉间，文武百官的朝礼便由坐改站了起来。

看似细枝末节的东西，但它代表着君与臣之间无声的拉锯战，最终君主占据了绝对的优势高位。

不过，如今又起了微末的变化。

今日恰逢十五，又是大朝会开的日子。

昭和殿。

按照规矩，景帝昨儿只得夜宿在皇后寝宫。

即便这些年随着太子年长，以及对郑家忌惮，还有一些其他的原因。他对皇后越发不耐了，但是终究时机未到，再加上郑清淑这个女人。

不愧是父皇选中的人，惯会装腔作势，那怕他不想承认，但是后宫在她手里，倒也算的上井然有序，少见出什么岔子的。倒也省了他很多麻烦，想到今儿要成的事情，心情不由大好。

这会儿再瞧身旁这人十几年如一日的端庄模样，也不觉那么无法忍受，罢了，一个女人，姑且纵她再傲上几年就是了。

郑皇后不是没有察觉到对方落在自己身上轻慢的目光，不过她不关心。这么些年下来，枕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心里早已再清楚不过。不管他想什么，但是只要郑家在一日，他就拿她没有办法。

就瞧现在，明明心里厌烦，还不是依然按照规矩，留宿昭和宫，向天下，朝臣彰显帝后和睦。

想到这里，郑清淑看着铜镜中已经被窈娘灵巧的双手妆点好的端庄发髻，然后再看到的一角，被宫人跪伏着伺候着穿衣的景帝，再忍不住露出嘲讽一笑。

有些人真是，越在意什么，越强调什么。

每次来她宫里就要折腾这么一出，但是有些东西，究竟是出于真心臣服，还是规矩使然，一目了然。

一时间，这对天底下最尊荣的两夫妻，各自心怀怨怼着。

而就在这时，只见外间一张还算熟悉的面孔带着急惧探头，郑清淑记性向来很好，闺阁中跟着兄长一道读书习武，颇为有些天赋，可以说道上过目不忘，只是后来，也只得困于这后宫宫墙中。

唯一比起其他宫妃尚好些的，便是这还能管着些宫务打发时间。

好在终究不是个悲春伤秋的，很快回过神来，不动声色留了丝注意力在对面上。那小内侍没有记错的话，可是明正殿那边的姓古的洗墨小子，得张总管青眼，一手提拔起来，颇为机灵，又通些笔墨，御前伺候，别看着小，但向来进退得宜，少见今天这样。

面露惊惶。

必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果然，就见他进来后伏耳在顾淳明后说了什么，立刻跪拜在地。而这一刻顾淳明也变的难看的不成，甚至额头上青筋根根暴起。

可见，气成什么样了。

只倒霉了边上还在伺候着穿衣的宫婢，颓然被暴怒的景帝一脚狠狠正踢在心口，倒地片刻，面色青白的紧，却丝毫不敢喊疼，还得忙挣扎着爬起来规矩的跪好。

整个宫殿肃然一静，片刻所有的人均跪倒匍匐在地。

谁不知道这些年，自打景帝上位，宫里规矩越发严苛，宫中因仪态谦卑不足失了性命者不知泛几。

一时整个大殿只余赤目似要吃人的景帝还站着，脚踩着只还未穿好的鞋履，急走两步，怎么，怎么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出了纰漏。

差一点，就差一点.......

卫良骥那个蠢货，白白掌管着卫所，还监察百官，现在一点区区小事都处理不好，弄得民间沸议。

这么些年东昌食邑，还有公主府那些产业眼见着就要收了回来。

如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穆家，穆家。

以往没人提及，众人也不会自讨没趣，但是现在，现在，这事一旦把穆家卷了进来，大宣终究建国才数十年，那怕穆家嫡系都没人了，威望尚在。

这下事情只怕没有这么简单了。

该死的，先前既然有这么一出，卫良骥，还有蒋贵妃，竟敢避而不谈。

想到这里，景帝脚上再耐不住，带上火气发泄似的朝围跪着在身边的人踢去。

一脚一个，闷啃声不断响起。

郑清淑看着如今仪态全失的某人，大抵是坐上那个位子了，如今反而还不如年轻时沉不住气。

无能且狂怒.....

若是这人发疯是发在别处，她也懒的管，但是这里可不是他的明正含光殿......

看了眼面色泛白的宫婢们，郑清淑叹了口气，出声轻呵道：“陛下，您失仪了。”

这声如同惊雷，劈的顾淳明回了神，他猛的看向发声的郑清淑，眼神极其阴鸾。可惜眼神杀不了人，郑清淑丝毫未惧，一双清透的眸子定定的和人对视。

最后，还是顾淳明耐不住，收回了眼神。

深吸了口气，整理下衣服，一句话未留领着人离开了。

*

人这一走，整个殿内众人都松了口气。

“行了，今日受了伤的人都下去休息吧。”郑皇后说完，又转头对静默站在身后的心腹女官道：“等会儿去太医院唤个医仆来给她们瞧瞧。”

等人感激瑾诺退下后，殿里只剩下身边真正得用的自己人。

原先给郑皇后梳头的青衫宫女这才出声道：“娘娘，刚才您不该出声的。”她们娘娘性子要强，本就不招陛下喜欢，如今...

至于这次吃了大苦头的宫婢，这活计本就是她们自个心头有想法，争去的。娘娘大度，不与她们计较，还给了她们机会。

如今出了这事，也是她们自个造化如此，怪不得人。

偏她们娘娘心软。

“无事。”她轻拍了下窈娘的手，窈娘的意思她懂，只是...有些事服软并不能解决根本。

何况她也不想服这个软。

她在这宫里行走，仪仗的从来不是她们这位陛下的喜欢。而是家世，太子，以及自个的手段。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前朝究竟发生了什么。

要知道昨儿这人来她这里，心情可谓不错，要了酒席不说，她避然洗漱的时候，没少在隔间和宫婢嬉闹，幸好尚且还要脸，知道适可而止。

而今晨没等到他开口朝她要人，就等到这么一出变故。

想到这里，郑皇后唤来心腹内侍，让他下去打听，她需要尽快知道缘由。

很快，便有消息传来，事涉东昌公主。

郑皇后心神一闪，想到昨儿进宫的卫伯以及薛贵妃家那位当人贵妾的妹子，为的是什么，再联想到皇上一直以来对已逝镇国长公主的耿耿于怀。

瞬间就明白了。

更何况，蒋贵妃那个人，一向最爱猜着那人的心意行事。

这是要对东昌公主出手。

不过只看他今天气成那德行，便明白了，只怕是计划落空了。

一时来了几分兴趣，再听到下面一脸惊异来报，东昌公主穿了全套朝服，来上大朝会了。

咋听这个消息，郑皇后眼里闪过精光。

是呀，东昌公主承袭的是镇国公主府，那怕名字改换，但是先帝规定的品阶三代不降，位同亲王，可奏本上朝，能议国事的呀。

只是以往众人多谈论定安侯府大姑娘的荒唐，却忘了她另外一层身份。

莫名的郑太后有种直觉，这次她们的陛下，只怕是要偷鸡不成，倒蚀把米了呀。

想到这里，心里不免生起担忧，忙唤来心腹，往东宫处传了则口谕。

......

而这边，卯时，天还透着蒙昧。

东昌公主府就大开府门，身穿全套大宣黑底鎏金亲王服的顾昭昭带着卫暖暖一声令下，身后整齐划一的五十骑仪仗兵摆开，可谓声势浩荡，一路穿过通天道，朝着宫门而去。

吸引了不少或是晨起做生意，或是早读，或是暗中探看的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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