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沛也着实做不出当街拦人车驾的事，一是拉不下那个脸，二是这条性命也是好不容易讨回来了就着小身板真给撞一下撞出个好歹了就诚然太亏了。
如今这直接见是见不上了的，不过好在各大书院都有收落第举子进修的名额。
虽然这名额也并不是很多，
而且若想要只学应试，不想深入钻研的人徇通书院是不收的，徇通书院是大梁书院之首，有自己开拓创新的责任所在，不是科举应试的辅导学堂。
徇通书院每年春天都会举办入院考试，招收尚未入仕，但在理工科方面有一定基础的学子。学子们从徇通书院学成后有又科举做官的，也有留下或者去大梁其他书院做先生的，也有将自己所学应用的各行各业经商做工程的。
这入院考试的时间啊也就在会试的半月后，不少落地举子都打算试上一试，可据说这徇通书院入院考试的题目是比会试还要难上许多，超前上许多的。
徇通书院对于考试成绩极优又家境有困难的学生会免去学费甚至给予生活上的补助，但对于成绩不够又想入学的富家公子，徇通书院也是不介意狠狠收一笔赞助费的。薛婕姝这个家不好当啊，处处都是银子的去处，可惜没什么来处，圣上日理万机，户部也不宽裕，总不能每次都去求圣上。
杨沛也参加了这场考试，如果说会试大多是中考的知识范畴，这入院考试就是中学合大学知识的杂糅。最后一道题竟是解释麦克斯韦方程组，杨沛不由得欣慰，自己当时自知时间已经不多了，只来得及把公式默下来，并未多做解释，这不过五年，小妮子竟连这个也琢磨明白了，当真是厉害，破有一点儿青出于蓝的意味。
考完后大家都在七嘴八舌的对答案，杨沛却淡定的很，自顾回客栈等消息了。三日后放榜，这回他要再考不上，那绝对是知识在流传过程中出了差错。
谁承想都没到三日，第二日午后，杨沛正在客栈小院太阳底下舒泛筋骨想着要不把前世的剑法捡起来练练，强身健体才能长命百岁。客栈老板娘正一遍摘菜一遍像看自家考试失意精神不太正常了的傻儿子一样看着他，一脸怜悯和无奈。
这时前堂一时骚动，一辆不算富丽堂皇但规格甚是考究的马车停在了客栈门口。一端丽女子从车上下来，还带着一位中年先生，
“敢问，杨举人可是住在此处啊？”
跑堂的看来人衣着气质解释不凡连忙应下就要带路，堂内的食客们也有不少被吸引了不少目光。一位和杨氏兄弟相熟的学子不禁问问道，“敢问姑娘找杨举人何事？”
薛婕姝闻言停了步子，“在下徇通书院薛婕姝，是特来向杨举人请教学问的。”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这杨沛不过一个不声不响的落第举子，怎能劳动掌院亲自登门。
众人一路尾随着，人声一到院中杨沛也停下来了拿柳条当剑挥舞的手臂。一眼就从人群中看到薛婕姝四目相对了好一会儿。
杨沛是真的愣住了，曾几何时薛婕姝也不过一个欢快跳脱的小姑娘，如今确实沉稳端庄的很，不知是真的已经生儿育女还是妆容刻意显得老成持重，杨沛觉得自己这血行不像是一个二十四岁的小姑娘倒像是个当家的主母少妇。
薛婕姝也在打量着这个刚及弱冠的青年人，年轻瘦削的身型立的很是硬朗端正，面庞清秀五官柔和，可偏偏那双眼睛透着不符合年龄的坚毅和...薛婕姝仿佛能透过这双眼睛看到了故人。
直到周围人都快要察觉不对时，杨沛才反应过来开了口，
“杨沛见过薛掌院。”
“杨举人客气了，还请借杨举人宝地一用，在下有些事想请教杨举人。”
“薛掌院这边请。”
杨沛这边领着薛婕姝上楼，带来的书童就识趣的站在楼梯口的位置把要跟上来看热闹的人拦下了。
到了客房，那房间极小，半个房间都是炕，只有一方不大的桌案，摆了两个矮凳，杨沛杨鸿两人若同时温书都显得挤得很。
薛婕姝被杨沛请进门打量了一下这逼仄的空间，找了个矮凳坐下。杨沛本来想把门带上后又怕年轻姑娘和第一次见面的男子独处一小室不自在，就干脆敞着门，自己在薛婕姝对面的炕沿上坐下，尽量保持着正常的社交距离。
“敢问杨举人，那日院试的最后一题杨举人所答可是得了什么人指点？”
杨沛心想着确实也算是得了人指点的，大学老师，教材作者都算是。
“自然是有人指点的。”
“是何人？现在何处？”薛婕姝难掩激动，但神色也只变了一瞬就又恢复了泰然。
“都是恍如隔世的故人，再也寻不到了的。”
“隔世的故人？”薛婕姝顿了一瞬，好似鼓足勇气似说道，“杨举人可认得谢洵谢先生？”
她的神情是那样的期待，杨沛忽然生了想逗弄一下她的心思，
“姑娘今日来，究竟是来请教学问的，还是来寻人的？”
杨沛笑的薛婕姝直接晃了神，迷失在了那双极其相似的笑眼里。薛婕姝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杨举人可愿随我到徇通书院去，以杨举人之才，别说是入学，就是想做个先生都是足够了的。”
“求之不得。”
杨沛也没有什么行李，简单带了几件衣服给杨鸿留了个字条就随薛婕姝出了门。
薛婕姝先一步上了马车，后又想着年青公子看着瘦削别也和先生一样是个身体不中用的，就回身过来探手要拉他上车。
杨沛嘴角稍扬没有借力，自己上了车。
两人在车中沉默了一会儿，薛婕姝才开了口，
“杨举人可知，这三年来每年考试的最后的题目都是这个。每年卷子的最后一道题我都会亲自看，那可真是写什么的都有。大梁学子千千万万又有谁真正理解电是什么，磁是什么，场是什么？可杨先生，你是明白的对么？”
“很多年前我的老师曾告诉我，有一个世界，在那里山川大地都有高塔银线相连，把电力送到每一户人家，夜晚不需要跳动的烛火也可以和白昼一样，屋子里冬暖夏凉，还有像木牛流马一样的各种机器。杨先生你，或者你的老师也是从那个世界来的么？”
“是，小姝你真是聪明极了的。这些年...辛苦你了。”
“杨...谢...”杨沛笑着看着她，两人目光相触，薛婕姝好像霎那间就明白了，又小声嘟囔着，也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杨沛说，“不，这不可能，老师明明已经...”
“老师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到另一个世界去了，但舍不得你们，就又回来了。”
“不，不，你定是诓我的。说你是有什么目的？”薛婕姝眼睛都瞪大了，杨沛像看孩子似得温和的看着她。
“那你如何证明？”
“在滇城的时候，写过一个简化字对照表...”
“如今简化字推行之地甚多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那不若姑娘问些什么？”
薛婕姝想了一阵才问道，
“如若你真是谢先生，先生第一次把我叫过去给我的看的手稿讲的是什么？”
“椭圆方程。”
“先生与我最后一面说了什么？”
“那天你来问问题，问的是洛仑兹力，就是带电粒子在有界匀强磁场中的运动那一章。我当时其实很想跟你讲。我也很怕不讲的话没有机会了，可是当时确实有其他非做不可的事。所以我说现在的实验水平还不够，先当做向心力来理解。之后把侯府令牌钥匙都给了你，要你带好云中学宫，有困难就去找雷旻。”
“还有呢？”此时薛婕姝已经是泪眼婆娑了。
“还有...我记不清了，感觉已经好久了。”
“您还说了，若我不喜欢，就不用着急回家嫁人，就算先生不在了，侯爷也会护着我的，让我自己想做什么就去做，必能创出一番天地。”
“呵，那给你灌些鸡汤罢了，都是没用的话。”
薛婕姝已经泣不成声，赶车的车夫和书童原本看薛婕姝和一个陌生男子单独坐车还不让他们陪着心里就有些打鼓，如今听见主子在哭，生怕真出了什么事，就挑起车帘问，见两人都坐的板正，主子也连声说没事赶人才又放下车帘坐回去。
“老师，都这么久了，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你现在...心疾...”
“没事了，已经脱胎换骨了，健康的很放心哈。不知如此，我还年轻了不少呢，是我赚了呢。你们好么？雷旻听说是在金陵？”
“对，我们都好着呢，雷大哥如今是金陵书院的掌院。”
“学宫该叫书院了，这是你的主意？改的好啊。”
“不，是陛下的主意。陛下说学宫二子听起来如皇家宫室一般，教化民众不能居于少数人中，所以都该成了书院。”
杨沛想起来了，这原是自己无意间提了一嘴，但当时事情多，觉得名字是个小事就没有真的着手改，李佑安竟然还记得，而且真的就改了。
“对了，先生若想要进宫见陛下我可以安排，不若我明日进宫面圣说新书院选址的事先生就与我一道去。”
宫中，李佑安这几日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脾气变差了，这会儿贵妃来送些小食，李佑安虽然心烦的不想见，但贵妃带着台子李澜一道来的，李佑安就还是让太监请二人进来了。
彤彤进来后先是对着父皇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李佑安也慈爱的点头回应。
贵妃刀占筠浅施了一礼，也不等李佑安招呼就走上前来将食盒里的东西往桌上摆。
那是一小盅鸡汤，和几个爽口小菜。
鸡汤里还有几片党参几根虫草花是御膳房精心烹制过的，按理说味道应该不差。
可李佑安这两天胃口当真不太好，明明早膳就没怎么用，此时看着这鸡汤不单没什么食欲，还看着那鸡汤上飘着的油花子直犯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