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时间拨回明擎空提剑欲杀明廷的那刻，明廷狼狈的自明擎空剑下逃走，像只猴子似的满墓道的逃窜，一身白衣很快就染上了脏污，还被明擎空的剑气刺得破破烂烂的。

他满眼惊慌，没想到明擎空来真的，真要杀了他，任何玩乐的心思都吓得消散了，不住地哀嚎求饶，可明擎空毫无所动，指挥着金光剑依旧是一副冷面无情、除恶务尽的模样，到最后，明廷被逼无奈，不得不祭出明光令，才迫使明擎空手下留情，他侥幸逃过一死。

金光闪闪的令牌停留在金光剑剑尖，拿着令牌的那人就与长剑只余一步之遥，明擎空持剑而立，微微挑眉打量着明廷于生死一线间拿出的令牌。

黄金质地，上书一个“光”字，与他们的身份令牌如出一辙的样式，确是明光令无疑。

明擎空用剑挑起令牌，手腕微动，令牌便自剑尖飞起，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后落入他另一只的掌心，而后他收剑，满身杀气尽敛，冰冷的眼神落在明廷身上，他不甘地握紧了剑。

他杀不了他了。

明光令又称“免死金牌”“万能许愿牌”，乃楼主直发，只发给明光楼在外身负重大任务的弟子。一般背负着重大任务的弟子都需隐姓埋名，因此有时若是与明光楼在外游历的弟子对上，为了任务伤了甚至杀害了明光楼弟子，明光楼弟子不得自相残杀这是明家人人人铭记在心的家规族训，所以为了不使任何亲人含冤而死，也为不冤枉任何一个于家族有贡献的能人，明光令就是一样不可或缺的记忆法器。

明光令可以记录下在外出任务的弟子任务经过，若是这位弟子在外有任何伤害明光楼人的举动，明光令便可记录下来，只等这位弟子回明光楼后，将明光楼交给执法堂，再由执法堂长老评判论责，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判这位弟子无罪。

因为一般来说，不得不要靠伤害明光楼弟子才能完成的任务，那必定意义重大、凶险异常，所以为了安抚这位劫后余生好不容易完成任务的弟子，若没有重大过错，不是故意伤害，都判无罪，也因此，为了不使明光令成为别有用心之人残害同门的“免死金牌”，明光令的给予向来慎之又慎，只取决于任务给予，而不取决于人给予，只有遇到特定任务时才会给予出任务的弟子明光令，并且为了减轻一定此种任务的难度，给予出任务弟子一定方便，明光令还有一个功能，便是“此令一出，明光楼人，无可不从”。

明擎空真的不能杀明廷了。

身负明光令的明光楼弟子，往往都肩负着关乎明光楼存亡的艰巨任务，所以拥有能伤害甚至杀害明光楼弟子的权利，所以明光楼人见到明光令需不问缘由全然听从，加上这些条件，所以明光楼弟子私底下戏称明光令是“免死金牌”，也是块“万能许愿牌”。

明擎空能够出于一己私怨杀害明廷，但他无法不顾明光楼未来，杀害一个身负明光令的明光楼弟子，就算金光剑出鞘，就算眼前人是个罪大恶极的恶人，他也不能，因为善恶只关乎人性，关乎他能判定善恶的心，而不关乎明光楼存亡，不关乎此人对于明光楼的意义，只要于明光楼有益，恶的也可包容，已是执法堂长老的他怎么会不懂得这个道理。

“原来你还会做正事啊。”明擎空提起明光令，又仔细地观察了遍明光令，确认无疑，失落开口道。

“你这说的我好像从不干正事似的。”明廷撇嘴不满道。

“你难道不是吗？”明擎空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我当然不是！”明廷满脸忿忿，当然道。

他心中不平：明老四这人，最会小看人！明明他一直有很努力的在外出任务，可明老四只会说他在外捏花惹草，把他年少不懂事的一点纨绔行径翻来覆去的说，明明他跟从前比已经变了好多了！

明擎空冷笑，不置一词，反手握剑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则将明光令扔给了明廷，说道：“接好了，没有下次。”

明廷抬手接住明光令，闻言，少年苍白面色上的一双明眸微闪，望向明擎空，问道：“你还真要杀我？”

“我从不说谎。”

明廷撇嘴，不置一词，他哪里不知道明擎空不说谎的原则，可这个原则明擎空都为他破了多少次了，自欺欺人这个词他自己都承认了，他又何必再执着于一个谎言？

“不说谎，你说的轻巧。”做不到，又何必郑重其事的说出来。

明廷低头收起明光令，轻声道，没作死地戳破明擎空并不坚实的原则底线。

明擎空似乎听到了他内心腹诽，垂眸握紧金光剑，说道：“就是因为自欺欺人过了，所以才需要将扰乱我内心的因素一一除去，将我说过的谎言，将我欺骗过的自我，用无可辩驳的事实来破除，这样，我才能做到问心无愧。”

“什么问心无愧？说到底，你就是要杀我证道啊，明老四，你有没有良心啊！”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不由得喊出来了，甫一出口，明廷就紧张地捂住嘴，眼神怯怯望向明擎空，脚尖一转，随时准备跑路。

他可不想刚刚从这杀神手下逃脱，最后却因一时失言，命丧这杀神手里。

“就是因为太有良心了，所以才留你到现在，竟然让你接到了需要明光令的任务，得到‘免死金牌’，让我一时也无法随心所欲杀你。”明擎空咬牙切齿道，看向明廷的眼神如紧盯猎物的猎鹰一般，锐利异常，看得明廷心惊胆战，生怕这杀神一个控制不住上前活剐了他。

明光楼执法堂明擎空长老的冷面无私、心狠手辣，他在外多年也还是有所听闻的，也因此，他常年不敢回明光楼。

“明老四，你、你、你...”因为太过害怕，明廷不自觉结巴了起来，缓了好久才完整说道：“你把那要活剐了我的眼神收一收，万一把我吓死了，楼主交代的任务完不成，到时候明光楼出什么事，那都是你的错了。”

虽然害怕，但作死能力依旧在颤抖的话语中有所展露，可以说是明廷本性了，仅对于明擎空的本性。

闻言，明擎空睨了眼明廷作死本性不改的脸，不屑地笑了笑，锐利的眼神倒是都收回去了。

他就不该对他抱有任何期待，他一如既往，死性不改。

明廷哪会知晓明擎空的心声，他只看到明老四依言收回了那要活剐了他的眼神，虽然不情不愿的，但事实就是他听他的话耶，所以他对他还是有点情在的吧？他还是跟之前一样只是撂下狠话而不是真的要杀了他吧？这样的话...明廷兴奋地想：他又可以肆无忌惮的作死了！

人生不息，作死不止，明廷的人生信条，正被他一丝不苟数十年如一日坚持不懈地贯彻着。

“明老四？”明廷笑吟吟地上前，脸色病态的白显得他跃跃欲作死的眼神尤其明亮，看得明擎空太阳穴一跳一跳的。

这小子又想做什么？我才刚准备放走他不久，怎么又来惹我，真他妈的死性不改！

“嘻嘻。”明廷露出了八颗白牙的标准笑容，仰着头一脸谄媚的看着明擎空，他不想做什么，只是想看看明光令是否如明光楼内流传的那般是块“万能许愿牌”。

怀里还没被揣热的明光令很快也被他掏出来，金色的令牌在明擎空眼前一晃一晃的，直晃得他眼睛疼，他忍无可忍地再度提剑横在了明廷脖子上，压抑怒气道：“明廷！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明擎空的语气还算平稳，但手却不像语气一般四平八稳，压抑怒气太过，使得手抖得跟帕金森似的，连带着金光剑锋利的剑刃也有一下没一下碰一下明廷单薄的脖颈，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不像是意外，倒像是威胁了。

锋利剑气透过伤口渗入明廷血液，明廷身子抖了抖，顿感死亡迫近，瞬间怂了，怯怯地低头将明光令收回怀中，也不想着搞事了，只求尽早远离明擎空。

这杀神越发可怕了，不敢惹，不敢惹。

但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的，更像是无意的，明廷收好明光令准备抬头的一瞬，明擎空看出他不想作死了，也准备收回金光剑，然后，不经意间，一个抬头，一个收剑，金光剑很不巧的碰到了明廷的脸，明擎空瞳孔颤了颤，手跟着抖了下，结果，很巧的便做出了一个轻蔑意味十足的用剑身拍脸动作，好似浪荡子调戏良家妇女。

明擎空握剑的手一僵，飞快地收起了剑，明廷抬头的动作一顿，再缓缓抬头时，深不可测的眸光看向明擎空心虚的眼眸，他语气森然问道：“你刚刚是用剑拍我脸了吗？”

士可杀不可辱，杀人和侮辱人是两回事，杀气会让明廷恐惧，可侮辱他却会得到适得其反的效果，明廷不仅一点都不害怕了，反而战意凛然，指尖噼里啪啦响起雷电，冷冷看着明擎空，意图与他一较高下，以偿此辱。

完了，明擎空想，自立誓要杀明廷以来，他第一回觉得有些不敢面对明廷。

是他错了，可他真的是无意的，但明廷好像不会听他的解释了。

在他愣神期间，明廷的怒气值暴涨到一定程度，动作没过脑子，携带着满腔怒气的一掌“啪”地落在了明擎空脸上。

好清脆的一声，好红的一个五指印。

啊？明擎空瞪大了眼睛看他，满眼不可思议。

啊？明廷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手，同样满眼不可思议。

他刚刚都做了什么？啊啊啊——！他扇了明老四！苍天啊，大地啊，夭寿了！明老四非杀了他不可！

“跑啊！”伴随着一声凄惨的吼声，明廷逃之夭夭的背影飞速掠过了明擎空的眼眸，速度之快，令明擎空反应不及。

明擎空还没从那清脆的一巴掌中反应过来，明廷已经跑得连影子都没了，而当明擎空从那清脆的一巴掌中反应过来时，逃跑中的明廷已经从最初的恐惧中缓过来开始回味扇那一巴掌时的感觉了。

明廷表示，很害怕，很恐怖，但也很爽，下次还想。

“嘻嘻。”他露出了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抬手一抹脸，变幻为“月晴空”模样，“哎呀”一声弱不胜风地倒在了墓道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