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在冬天刚被皑皑白雪遮盖一层又一层的湖面忽然被人一下又一下有意的投着石子，妄图将结出的冰层砸出一道裂缝，于是手中抓起了一把又一把石子不死心的往同一块地方扔，起初是一颗两颗，接着是不断地敲击然后借力在冰层上滑出一道不可磨灭的痕迹。

但雪下得太大了，湖面上只出现了薄薄一层蜘蛛网状交错的裂纹。

当每一个石子砸上去的时候又会出现新的裂纹，循环往复，封序静静听封雨泽说着。刚睡醒的空洞一点点褪去，封序终于舍得抬眸看着封雨泽因激情剖白而涨红的脸。

排球被猛地使了力从所有球的最高处滚动了一下，滑到正方形的框边被拦住。手上扑了空，封序中指指尖只能轻触着另一个刚露头的排球轻轻滑动了一下。

眼里是深不见底的犹如寒潭一样的情绪，封雨泽拿不准封序这时候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即使报着“表哥在面对排球时总是会心软”的想法，封雨泽也清楚，一段酣畅淋漓的吵架和发泄之后，总要有一个对自己未来和对从前种种的梳理和确认。

而在高强度的外界和内心的施压下，封序会停下脚步，会由着形式不受控制的发展重新做出决策也在所难免。

封雨泽一边确信封序不会走，一边又在害怕着封序现在隐而不发的神情。他猜不到封序心里酝酿着怎么一番狂风暴雨，而解铃的人——

没让他等太久，封雨泽听到封序说：“好好打完这场比赛。”

长风的初赛第一场比赛在5月17号下午两点，比赛开始前封雨泽在热身的间隙朝着人山人海中扫去一眼。

可惜现实并不会像电视连续剧一样，他不能一眼穿过这些人将视线直直的落在期盼的人身上，而那个人也不会像是忽然降临一样被周围的人让出一条大道走过来。

他甚至都不知道封序究竟来了没有。

直到陆尘非喊了他一声，封雨泽才收回视线抓紧手中的护肘，同队友们一起走上战场。

所幸第一场比赛打起来并没有什么压力，即使封雨泽有些分了神不在状态，长风依旧以3：0拿下第一局。

第一场晋级的球队很快就出了结果，三个队队长挨个去抽签，封雨泽幸运的成为了直接晋级的那一队，初赛最后一场在5月18号下午，对上的便是上午晋级的球队飞虹。

和长风一样，飞虹的名头也平平无奇，如果让封序带着长风打，两个多小时的比赛保守估计一个小时出头就能结束。

但没有封序在的长风是不一样的。长风主攻位原本的江执被换到了副攻位，江执的身高低出排球职业选手平均身高一大截，而主攻位远远没有副攻位更考验身高。

主攻手最强调的是进攻的杀伤力，身高不够弹跳来凑，无论是助跑起跳位置，挥臂幅度都有大量的可操作空间。

而副攻有一项极为重要的职责就是拦网。有绝大多数队伍都会用身高优势明显，但是进攻却不是很凶猛的队员当副攻手来加强拦网。

江执的力量很大，扣球时威力足够强，甚至强到了有时候对面不敢拦怕受伤的地步。这些一旦换到了副攻位就会把亏损做到最大化。长风的进攻主力降低了一半的水准，拦网防守的水准也同样的一同跌到了合格线以下。

意思就是，现在的长风比之前的长风水平落了一大截，恰好在这个时候，对上了晋级到最后一场相比较而言的一个强队。

如果说这尚且还能打下去，赢面还算有一些。那么看到飞虹的人员配备之后，便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在5月18号上午，封雨泽围观了一下他们的小组内PK赛，飞虹正是后面那一种情况。以两个队内最高的球员作为副攻手参与拦网，那两个副攻手只是粗略的用眼睛扫一眼大致身高都在一米九以上。别人要蓄力发狠了跳去预测要怎么拦网的时候，这两个人只需要轻轻一跃就能达到目的，甚至于预测在他们身上起到的作用也就没这么大了。

与此同时，他们的手臂也足够长，拦网时的有效距离也在加长，飞虹以此得了不少分。

飞虹的高拦网对上长风缺扣球主力的低攻。飞虹不怎么出彩的攻击对上长风更加低劣的拦网。这完全是在压着打。

长风的人员配备短板全权暴露了出来，而飞虹所有的点都在有针对性的将长风的路封死了。

却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话将江执换回主攻位或者将他换下来。

一股寒气直冲脑门，心颤起来。封雨泽在观众席上不自觉的将椅子扣得吱吱作响，却依旧手脚发冷。陆尘非压着他的手腕停了他惹得人焦虑的行为。

“还没打，别着急。”

“我没着急。”封雨泽一顿，将话转了个弯：“我就是……”

“封序没来。”

封雨泽将紧绷的身体往后靠，慢慢说：“你懂我的意思吗？哎呀，就是——”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想说什么，你就当我胡说好了。”封雨泽自暴自弃的没再去看比赛了。

前三场飞虹赢两场了，足以看出他们的大概战术是什么样了。总归是没有一条对长风有利的。

“我懂。”陆尘非收回手，看着台下的比赛：“你是想说，你不想让他失望。”

“江执表面上只是犯了一个小错误，他模仿了柏思明。但是按照这种模仿长期发展下去无异于毁了黄兴文，一旦他适应了这种近乎歪打正着的传球，对球感的把控就会朝反方向越走越远，以后就没人能接得住他传的球了。”

“所以这个决定是对的。”

“小泽，压死骆驼的不是最后一根稻草。而是不断地堆压在骆驼身上的一捆又一捆。只是这么一件解释清楚就不会有人再犯的错误为什么造成了如今这个结果。”

“你不妨往好的地方想一想？有东西困住封队了，那些事已经堆压到了不得不解决的地步了，他必须要直视且要迈过去了。或早或晚，都该有这么一场的。而幸运的是，在那些解决之前，我们还能独当一面。”

封雨泽朝陆尘非看过去，陆尘非若有所感，偏过头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不要给自己压力，我们在和封队一起解决问题呢。不同频不同步甚至连面对的难关都不一样，但困难总会跨过去的。”

封雨泽撇撇嘴，用手捂住脸，声音从掌心闷闷的传出来：“明明才比我大一岁不到，装什么沉稳，别耍帅啊……”

封雨泽又缓缓放下手露出他的双眼，说：“就算话说得再好听，因为站位和配备暴露出来的问题就在那里，我们要怎么迈？”

“走走看吧。”

下午两点的比赛长风一点刚到就已经在球场旁边准备热身活动了，彼时观众席上也快坐满了人，封雨泽盯着几个入口一会儿看一眼。那个身高体长，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眼高于顶的人还是没有来。

以至于他并没有发现队内同样四处张望的几个人，队里的气氛空前凝滞，像一把绷紧的弦，只要轻轻一碰，就会顷刻间断裂开，再也支撑不了琴去弹奏一首完整的曲子。

唐景辉和气的脸上都带着丝严肃，想开口却又怕自己是将弦扯断的人。

他不得不问问一旁的助教：“封序来吗？”

女助教也是一副满脸愁容的样子摇摇头，小声说：“我问了，但信息到现在还是未读。”

总不能就这样把初赛打得一塌糊涂吧。

华硕的初赛最后一场有封序过来逆风翻盘，长风呢？长风怎么办？

那个人到现在都没有来。

没有人知道他究竟还来不来，就算来了，长风又该怎么打才能将这场被全权压制的球赛打赢，打得漂亮。

唐景辉看向江执，在队的最外圈自己一个人练着球。因为是背对着的，所以唐景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看见排球被他抛得格外的高，在落到一个离垂直地面大概三米多的地方，助跑，起跳，以他没有看清的一个手势将球扣了出去。

快，高，狠。

那绝对是一个得分球。

那绝对是一个放在全国范围内没多少人能拦下来的得分球。

一个小时过得很快，体育馆的观众席和过道上已经满是人了。封雨泽将手中攥着的护肘捏着一个角拉到肘弯，挺胸抬头，走过去和飞虹的队长握了个手。

抽签结束，哨声吹响，又一场充满激情和汗水的角逐，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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