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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千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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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琅的伤拖了一个多月,如今终于完全愈合。

白窈礼放心不下,一定要亲自替他查看。白琅拗不过他,索性脱了上衣,任他观察自己的脊背。

白琅的身体确实已经康复,但原本受伤的地方,留下了一道狰狞的斜向长疤。白窈礼愣了一下,伸手想碰,指尖终究停在半空。

那消瘦的身躯上何止这一道疤。大大小小的疤痕彼此交错叠加,四散在白琅单薄的背脊上。不仅是手臂、躯干,伤疤一直延伸到长裤的边缘。从前白琅刻意和他保持距离,这两天白窈礼又专注于他的伤口,直面白琅的疤痕,他还是第一次。

他想起来,白琅以前工作回家,身上似乎总带着深浅不一的伤痕。

“好了。”白琅见他在原地愣神,瞥他一眼,把垂在腰间的衬衫抖回来。白窈礼不知怎么脸颊发烫,他退了半步,这才重新上前,就要为白琅系衣扣。

白琅轻轻推掉他的手。他错开白窈礼的视线:“别光坐在我这儿,你去准备一下,要工作了。”

白窈礼这段时间替他处理杂务,可没记得他接了什么工作。他生怕白琅又要去和危险的大妖拼命,不由得迟疑起来:“是。如果……如果您还需要休息,可以让我一个人去。”

白琅系好衣扣,望着白窈礼:“我已经没事了,况且这工作并不麻烦。是松下一族前几天委托给我的,要我去查看他们的行馆。”

“松下?”白窈礼听见这个名字就不快,“他们不会让您去做奇怪的事情吧?”

“你想什么呢。”白琅摇摇头,“松下一族平常和我有工作来往,之前他们的家主把你抓走,所以这次用高价委托给我简单的工作,算是赔礼道歉了。”

白窈礼撅嘴嘟囔起来:“什么嘛……”

松下家的工作,他真是一件都不想做。但是白琅大人的工作,无论多少他都能完成。

抱着这样纠结的心态,白窈礼跟着白琅来到了工作地点。

松下一族在福井县分布着不少势力,其中这座行馆位于福井北部,距离白窈礼所在的加贺地区很近。

行馆建在山间,原是一座避暑山庄,设计上糅合了西式与日式的风格。山庄被松下收购以后,便改做召开集会、搜罗式神所用。

一般的山中老宅常有妖怪聚集,通常都是妖力平平的弱小野妖。白窈礼本以为这次就是赶走小妖怪,没想到刚停下车,就听见院内传来阵阵嘈杂。

他打开车门,站在行馆院门前。妖怪的吵闹欢笑越过墙壁,这座普通人看来寂静偏僻的山庄,在白窈礼听来热闹异常。

“果真如传闻所言,”白琅叹了口气,“有只大妖带领部下来此寻欢作乐,召开宴会啊。”

白窈礼瘪了瘪嘴,他上前推动木门:“松下居然把这么麻烦的工作交给您,还说是赔礼道歉呢。”

“听说这只大妖性情温和,不会伤人,应该讲得通道理。”白琅沉了沉声,“能靠交涉解决是再好不过了,只怕……”

还未等他说完,木门已应声而开。

大门推拉的声响传遍庭院,一时间,宅院之中欢闹的妖怪都被吸引了注意。白窈礼站在门口,只见几十上百个脑袋齐刷刷地转向自己,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那个……”

白窈礼刚说了两个字,院内气氛又一变。妖怪们看清了他的相貌,纷纷邀他进入庭院。

“吓我一跳,还以为是人类呢。”

“那个,其实……”白窈礼被扯着袖子,解释都来不迭。

“来来,快进来,坐下喝杯酒吧。”

“那什么啊,我……”四五个妖怪将他拽向酒席,白窈礼惦记着白琅,一个劲地回头看。

“等等,你身上怎么有除妖师的味道?!”

白窈礼猛地挣开手臂:“都说了,我——”

一直站在门口的白琅上前探了探头:“打扰了。”

他不出动静还没人在意,这一出声,院内倏然寂静,大小妖怪噤声闭气。紧接着就炸了锅。

“人类!是人类啊!”

“除妖师杀进来啦——”

“滚出去!救命!”

白琅头大:“我没有恶意,不会伤害你们。”

“走开啊除妖师!”

白琅一个头两个大:“召开宴会的是哪位?我就是来和你们的首领谈谈。”

哪里有人听他说话。聚集在此的都是些闲散小妖,一见身为除妖师的白琅,早就惊慌失措语无伦次。白窈礼趁机抽身而出,跑到白琅身边。

白琅头疼得直捏眉心。人群闹得沸沸扬扬,白窈礼看不下去,上前踏出一步,喝道:“都安静!这位大人是——”

他话刚喊了半句,只听房内一阵骚动,在众妖的簇拥下,一个人影踱步而出。

“来了客人,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那声音轻快柔和,略带沙哑。白窈礼抬眼望去,来者外貌肖似人类,介于少年与青年女性之间。她身穿和服,盘着团发,身材矮小圆润,手脚也因此显得短胖。但不知怎么,她看上去并不笨拙,反而十分灵巧。

女子上前几步,站定在白窈礼身前。她身高堪堪到白窈礼胸口,她仰起头,向二人露出微笑:“二位分别是除妖师和式神吧?可以告诉我你们的来意吗?”

她脸颊也带着柔软的婴儿肥,笑起来格外亲和。白窈礼先前还想和这里的首领打一架,但与她搭上话,这种想法就自行消散了。

白琅低头注视着她:“我来打扫这座行馆。这里最近要召开集会,希望你们能主动离开。”

“原来如此,”首领点点头,“我们本来就是借用一下,走也理所应当。不过……”

她话锋一转:“今天还没能享受一番。就当是收尾吧,只要你们能让我尽兴,我就和大家一起离开。”

白琅微微皱眉:“妖怪的宴会,要捧场也未免……”

就在他低声自语的时候,白窈礼竟上前半步。他双手握拳,眼睛高兴地闪闪发亮:“好!那你说该怎么办?”

“来和我喝酒吧,”首领指指身后的酒坛,“能喝过我我就走。”

白窈礼摇头:“我不能喝酒。”

“那来摇骰子吧,”首领从袖子里掏出筛盅,“比大小,点数比我大我就走。”

白窈礼摇头:“我不能赌博。”

首领无奈地笑起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想不想让我尽兴?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来踢罐子,怎么样?”

“踢罐子?”白窈礼歪歪脑袋。

首领故作惊讶地看着他:“你不会连这个也没听说过吧?和捉迷藏差不多,只要你能抓到我,我二话不说立刻就走。”

“听倒是听过……”白窈礼捏了捏下巴,“不过,怎么玩啊?”

首领一副不知道说什么好的表情,她轻快地用上扬的尾音叹了口气:“那就这么定了,我们玩踢罐子。来,我教你,到那边去。”

白窈礼当真乖乖地跟着她走。白琅起先想打断二人,但到底没开口。他和白窈礼一同来到庭院的空地上,首领捡起一块石头,在地上画了一个大圈。

“本来应该猜拳决定谁当鬼,不过今天就让你直接当了。”首领把铁罐放到圆圈中央,“开始的时候我把会罐子踢飞,然后你捡回来放在这。放好就数十个数,接着离开这个圈找人。找到人的话,要大喊他的名字,再回来踩三下罐子,这样人就算抓到了。要你记所有人的名字也不太可能,所以你抓我之外的人,只需要碰到就行了。被抓到之后就要站到罐子附近。”

规则不算麻烦,白窈礼又对自己的体能很有信心。他笑起来:“这么简单?你等着,不出十分钟我就能抓到你!”

首领挑了挑眉梢:“那可不一定。如果别人把罐子弄倒了,被抓住的人就可以逃走。在你抓住我之前,游戏都不算结束。”

白窈礼听得不太对劲:“等等,还有几个人要玩?”

“那可多了!”首领爽朗地笑了两声,“今天来宴会的,每个人都能参加!范围就是院子之内,想参加的就来院子里,不玩的就在屋里。”

“你这也太不公平了!”白窈礼环视一周,“这得多少人啊?怎么也有几十个吧!”

“我又没说一定要玩,想玩的有多少还不一定呢。”首领耸耸肩,“你要是没意见,我们就开始吧。”

白窈礼刚想说好,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首领抬起头:“我叫千壶。你呢?”

“我是白。”白窈礼摩拳擦掌,“来,开始吧!”

砰——!

千壶一脚踢向铁罐,马口铁的空罐子越过圆环,在地上弹了两圈,滚进草丛。以铁罐落地的声响为讯号,大小妖怪四散而去,雀跃吵闹。

白窈礼一边跑去找罐子,一边时不时回头,视线追在千壶身后。谁知就在他低头捡起铁罐的刹那,再一转身,千壶竟完全不见了踪影。白窈礼闷闷地哼了一声,握着罐子跑回圆圈内。

“我开始数啦!”他把罐子墩在地上,“一——”

妖怪们就在这计数中躲藏隐匿,十声过后,庭院内已见不到妖怪的身影。

白琅坐在面向庭院的木质走廊上,静静地注视着这场游戏。白窈礼数完数睁开眼,正望见白琅瞧着自己。他挥了挥手:“白琅大人——您就在那里等我吧!”

白琅轻轻点了点头。白窈礼放下手臂,环视四周。离他最近的草丛中隐隐传来妖怪的气息,想必是为了等他离开圆圈,趁机踢倒罐子。

其中应当没有千壶,就是些普通小妖。白窈礼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他走出圈外,在庭院中追寻千壶的气息。

这一找不要紧,白窈礼迟钝地发现,千壶身上几乎没有特殊的妖力,她本就性情温和,连妖力的味道也如此淡薄。他多少有些急躁,不由得加快脚步。

这座行馆本身不算太大,庭院前后加起来也没有多少面积。无论是结构还是布局,都算不上复杂。白窈礼在草丛假山后面抓到不少妖怪,但偏偏没有一个是千壶。

有一次他分明看见一个身材矮胖的妖怪,真抓了去,又发现长得和千壶完全不同。时间渐渐到了中午,他耐心耗得七七八八,一不留神,竟被小妖弄倒了铁罐,先前抓住的妖怪一哄而逃。

“他可真活泼。光是这么看着,就乐趣无穷啊。”

白琅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妖怪。她盘膝坐在廊前的草地上,半抬起头,望向木质走廊上的白琅:“你也有同感吧?”

那妖怪外形约莫中年,身材丰满,神情亲切。

白琅低头对上她的眼睛:“你坐在这儿,不怕被他发现?”

她嘻嘻地笑起来:“发现不了,发现不了。他抓过我一次,都压根没认出来呢。”

“唉……”白琅低低地叹了口气,“这孩子,打算玩到什么时候啊。”

廊下的妖怪发出一阵自在的轻笑,就像一颗颗玻璃珠子滚落到庭中。她的身形便在这笑声中隐没不见,钻入树叶摇曳的阴影间。

过了正午,白窈礼终于累了,也不耐烦了。他大喊了一声“暂停!”,小跑到行馆的屋檐下。白琅或许是看腻了,此时已经进到毗邻庭院的房间,将拉门虚掩。

白窈礼跳上走廊,凑到白琅所在的房间前,向里面伸了伸脑袋。白琅倚靠矮桌,单手撑着脑袋,一副半睡半醒的模样。

白窈礼小心地拉开一条门缝挤进去:“白琅大人……?”

被他一唤,白琅肩膀激灵,回过神来。他用带着困意的双眸望向白窈礼:“……结束了吗?”

白窈礼一时间愧疚不已,要是交给白琅大人处理,可能事情早就摆平,他们现在已经回家了。他咬了咬下唇:“还,还没……不过我很快就能找到她了!真的,白琅大人,请您再等一下下……”

白琅揉了揉眼角,他眼睁睁看着白窈礼瞎忙活了半天,此刻不由得叹了口气。

白窈礼心虚得不行:“非常抱歉,白琅大人……您等了这么久,一定很累了。要不然,要不然就用您的办法,我不和她玩了,我们回家吧。”

白琅坐直身子,示意白窈礼到自己身旁:“你都答应别人了,哪有中途反悔的道理?”

白窈礼跪坐到他身前,手指绞在一起:“对不起。”

白琅盯了他两秒,半是无奈,半是纵容:“这好几个小时,你当真一点都没发现?”

“哎?”白窈礼有些诧异地抬起脑袋,“您指什么?”

白琅端过桌上的保温杯,抿了一口留有余热的茶水:“嗯……妖怪的人形,大多是幻化而成的。妖怪化形的外貌一般比较固定,但也有那么几种妖怪,本身比较擅长变化,可以随心所欲地改变外形。”

白窈礼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白琅放下水杯:“找这样的妖怪,要么就找到他的气息,要么就找到某个特点。”

白窈礼向前倾了倾身体,眉梢微微收紧。白琅见他还是没开窍,补充道:“不管再怎么变化,妖怪本身的特点是不会变的。擅长化形的妖怪大多是动物,每种动物都有自己的特征。一般是体貌,有时候也包括性格。”

白窈礼琢磨着白琅话中的意味,片刻后忽然一跃而起:“啊!”

“想通了?”白琅扫了他一眼。

“是!我明白了!”白窈礼推开拉门,“谢谢您,白琅大人!”

他话音未落就冲进庭院:“我们接着再来!”

白窈礼接触过的妖怪,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但他对妖怪本身的了解实在太过匮乏,以至于整整半天都忽略了最为简单又重要的事实。

千壶一直在院子里,自己甚至见过她好几次了!

白窈礼听了白琅的话才回想起来,庭院中总有那么几个矮胖圆润的妖怪,尽管外貌各不相同,体型却十分相似。现在想来,那都是千壶变化而成的。

他在庭院内飞跑,把各种角落都翻了个遍。然而先前打过好几次照面,如今要找,却偏偏见不到千壶的身影了。白窈礼咬了咬牙,他刚要着急,眼角忽然捉到一片影子。

那影子游弋在走廊下方,白窈礼扭头望去,身影便向后躲藏。

他哪能放过这个机会。白窈礼两步冲上前,直直扑进走廊底部。他一头扎进去,廊下的身影一闪,一个小童欢笑着从走走廊下面翻滚而出。

那孩童圆圆胖胖,是个赤足的小男孩。白窈礼扑空,赶忙调转身形。他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泥土,紧追男童身后。

男童明明手脚短粗,可偏偏跑得飞快。白窈礼几次伸手要捞,都被他轻巧闪过。眼看着小童就要将自己甩掉,白窈礼脚尖用力,索性向他用力跳去。

男童躲闪不及,当下被白窈礼拦腰抱住。冲击之中,白窈礼怀里“嘭”地散开一片白雾,被他箍在臂弯里的男孩,竟化作一只野兽。

那野兽生有一身蓬松的棕灰皮毛,浑身尽是柔软的赘肉。它体格比浣熊略大,比狗略小,看上去有几分和狐狸相像,然而身体肥硕,四肢短小,显得格外温顺可爱。

它不及防被白窈礼抱住,赶忙甩动着短粗的尾巴,努力从他怀中挣脱。

“千壶!别跑!我抓住你了!”白窈礼还没喊完,方才意识到需要踩住罐子才算结束,于是赶忙跑向院子中央的铁罐。

见首领已被找到,众妖纷纷拦在白窈礼身前,向铁罐奔去。

“不能让千壶大人输!”

“我们来把罐子弄倒!”

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白窈礼哪能叫他们得手。他已然到了兴头,黑炎不自觉地从周身涌出。荡漾的黑色火浪围绕铁罐,炸裂的热风逼退了小妖。

热流涌动,人群嚣叫,铁罐竟不稳当地摇晃起来,眼看着就要歪倒。在最后关头,白窈礼一脚踩住罐子,他咚咚咚地用力跺了三下:“千壶!”

这便是宣告游戏的结束。

这声大喊落下后,人群中钻出来一个身材圆胖的女子。那正是千壶最初使用的化形,她高笑抚掌,向白窈礼走来。

“白,你太有意思了!今天真是太开心了!”千壶连连笑了几声,“我很尽兴!按照约定,我们今天就走。”

白窈礼闻声望去,他擦了擦脸上的灰泥和汗水,跟着笑起来:“那真是太好了!我也玩得很开心,谢谢你教我踢罐子!”

此时已近傍晚时分。橙色的太阳向西方徐徐滑落,没入层云。白色的云朵被染作橙黄,映照出耀眼的金边。

白窈礼和众妖道别,随白琅踏上归程。

回家的路上,他想起来:“对了,千壶到底是什么野兽?”

白琅瞥了他一眼:“她是貉。你要是见得妖怪多了,应该能一眼认出来。貉大多体型肥胖、四肢短小,性格温和。像她这样擅长化形的也有不少。”

“嗯……”白窈礼望向窗外,“那您说,他们为什么要在除妖师的房子里开宴会?”

“哪有为什么啊,只是为了好玩。”

“好玩?”

“就像今天让你踢罐子一样,有些妖怪天生喜欢寻欢作乐。”

“如果……”白窈礼微微一顿,“如果,今天不是您,是别的除妖师来,他们会被怎么样?”

白琅望了一眼后视镜。镜子上映出白窈礼低垂的唇角。

白琅又想叹气。可他最终把叹息咽进了肚子里。

“别多想,就和我们来了一样。”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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