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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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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结婚了,终于,今日。

我的新郎官好像没什么过人之处,一个民警,一个平安夜,我,即将被激怒的骚扰者在黑暗的角落活活勒死的时候,他出现了,模模糊糊。他,给我重披上了一件外衣大衣,转过身,便走了。我从此记得,我恋上洪钟一般这个嗓音。

那一晚,过得像余生那么长。他,当得起。人生总是如此,某个定格我们做选择,就不得不最短时间做舍得。我不知道,他是九哥朋友的表弟,这座城市也蛮老套的。于是,结束了跟九哥的合作。感谢他。像一棵孤寂的大树,让我背靠,即使我曾在雨中哭泣,也不至于跟颠沛流离的同龄人一样,没有勇气和自省,走出阴暗的隧道,直至通向我的婚礼殿堂……

我就是今日全世界最美的女子,我还是那个吉吉。

★★★

立在酒店大厅的易拉宝,左边一个是新郎,右边一个是新娘。

不怪我,也不怪九哥,怪就怪造物弄人。

要不是今儿这典礼的正日子,拼成同一个易拉宝,新娘的证婚人九哥,早先也不知道,新郎就是我的表弟……

人家是证婚人,早就到了,我连个吃席人都不算。身为表哥,还能像我这样,活生生的,热腾腾的,听了半程婚礼的!也不敢对视来回穿行的服务人员的眼光,我半捂住脸,生怕瞧见别人眼眸里,我就像个人人喊打却沉浸于自我肮脏的蟑螂,不,蟑螂怪……

不能光杵在那儿,我扒开门缝,反正避无可避了,顾不上那么多思想包袱了。透过门缝,我射出特工一般的眼光,瞧见了九哥,瞧见他被一群礼物西装,簇拥着,上了主舞台,像凯旋而归的英雄,像大手一挥的家长,我纠结的不是这些,他不知道我来吧……

扭过脸,我瞥见,门口恰好装着一面镜子,似乎是给嘉宾整理装束用的,顿时,我反而奢求自己是透明的!不敢靠近,潜意识驱赶着自己,我往后退,往后退!黑黑眼圈,碎乱的胡茬,也没洗脸,我怎么活成了这样,今儿,可是表弟结婚的正日子啊……

可我还是感谢有麦克风,庆幸音响还不错。

我听见了,真真切切。九哥正在发言,几秒种后是一片掌声,至少能听出感激、捧场、恭维,衬托出他的口头禅,此刻听起来如此幽默:

有些客户呢,就是用来错过的,你的目标客户的目标客户不是你!房子不等于家,更不等于幸福,今天起给你幸福的,是你旁边这位!

待掌声退潮后,婚礼司仪——就是那个娘娘腔!

人家之前真的是司仪转行来得,把话轻巧的接了过来:

“我也很羡慕,旁边这位给她幸福的男人,还有他即将开始的劳动改造和资金监管……”

阵阵笑声,跟我肚子里的咕噜声,相互伴奏,联手袭击我的自尊心,还有我的记忆。

吉吉?听得真真切切。不就是疯传的九哥那位,KTV小蜜……

★★★

我是最幸福的新娘!

为此,我说了第一句心里话,对着亲朋好友:

“她的爱人,直到今日……才让大家看清庐山这面目,瞧见了吧都,他长得比黑猫还黑!”

崭新的人生舞台,像个幸福的小岛,周围半数是“黑猫警长”的下属们、同事们,遥相呼应,充分表达:我们早就这么觉得了!

“不过,他真的是一位警长,我很有安全感……”

我此时不能哭声太大,也怕哭花了妆,九哥起身,双手示意大家收一收情绪,待掌声传递完之后,轮到了新郎:

“除了我的老婆大人,我得感谢之前大家拿来逗我的那位女士,要不是她不识货,我也遇不见我媳妇儿!”

作为压轴,我们这对新人,一起公布了一个新闻,一个宣言:

感谢彼此,给予了童话般的爱情,我们互为彼此的初恋,也互为彼此的第一次……

宴会厅里,不少人心里,一股邪念都都支离破碎了吧?七里海的螃蟹,九哥一口没尝过……

新郎说:余生,请赐教……

新娘说:我未来孩子的父亲,我的生活合伙人,请赐教……

警察叔叔又如何,从此他的人生,也将陷入劳动改造和资金监管!我会一直陪着他,不论疾病、灾难、贫穷,让他安心负担家务、风雨、变数,希望他尽职尽责,不要对夜里跟我的吃相太难看哦……给他一个荣幸而神圣的机会,为人夫,为人父。

我们,都是生而平凡的俗人。

今日开始,难逃的种种嘱托,都是反人性,或者叫它责任好了。始于对一颗精子的责任。哪个尘世间的好男子,都如此,一种时而坚忍、时而狼狈的责任吧……

生命,不是一条从子宫到下一个子宫的物流通道,应是一条理念融在其中的大河。一颗精子,多数情况下,不受也不愿意接受任何法律、公式、责任的关照,往往是最不违背人性的,水乳交融,自然而然,不必强求;可一颗精子,就是一声发令枪啊,你要在跑完一万米之后,再跑一千米,跑过生活的处处围剿,跑过雪山、草地、墓地,跨过海峡、□□、不公,倾其一生,即使你跑不过分母与分子的那条分水岭,也请尽可能接近它,不要管这颗精子,以至后来这个女人还给你的这个孩子,是来报恩的,还是报仇的,都请把自己最为恩惠、最为深远的东西,统统的,给予这份责任……因为终有一日,他也将体会你的父爱,传承你的父爱,父爱,山也,果可摘,树可砍,雨可避,雷可劈,待你成山时,我终将见你的微笑……

★★★

惊人的相似啊!

当年,我不也是在他和甲方经理的面谈时,隔墙有耳嘛……我觉得,自己很恶心。

听得真真切切。伴随着九哥流言不攻自破的愧疚,拯救我的一束光,它不请自来!

是媳妇儿,发来了一段小视频:

跟爸爸说……我们还小,不能来参加表叔婚礼……希望表叔表婶早日给我们生个小弟弟……

镜中的自己,映出了羞愧难当的神情。我觉得,自己只是一只三十多岁的蟑螂怪,连听取屋里亲人的誓言,仿佛都不配。今儿,真是个黄道吉日,表弟铁定之前找半仙儿算过的,不仅适宜迎娶,还解开了我心里不止一个“灯谜”。

莫非,背后有人喊我?还是窗户没关紧,导致的幻听?

此刻,外面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下雨天,只是这暴风雨,突如其来而已,想来,很容易造成航班延误之类与我无关的小事,可对身后之人却是天大的事。

真的有人喊我。回头一看。三分熟悉,七分惊惧。

“报告,就是你写的吧……”

“啊——是……”

这不是甲方的裘总?这边儿最大的官儿,九哥那个莫逆之交?

本以为是工作这破事儿,都追到这儿来了!谁知是天有不测风云……

“会开车吗?送我去机场!”

“什么?开谁的车?”

“说话真磨叽,开我的!我要赶飞机,救人命!”

“啊——好。”

即刻,他揪着我的外衣不放,还把我直接推进了恰好停靠到这层的电梯,我还想发问,被吓了回去,因为车钥匙下一秒就塞进了手里,伴随着四个字:必有厚报。

“裘总,到底救谁,危不危险,我总得知道吧?”

“你当爹没?啊?”

“是,男孩儿……”

“别废话了,救我儿子——只要不离职,我这儿一定有你想要的——到了,车你开!”

出了电梯,我俩一路小跑,感觉这一路上,共有八条腿在扑腾!迈出酒店门口,跟他后面,我先望见的是一张乱停车的罚单,就别在车前的雨刷上,可他一点都不在意,简直是火急火燎的频率,直接推搡我,进了驾驶室。

我还真是头一次驾驶宝马豪华版的SUV,启动的那一瞬,脑海里,闪过了许多思绪:既然救孩子,不管出于那个立场,那种道义,都该跑一趟,只是机场送人罢了,不就是赶时间嘛?

就说年轻人还是不能太年轻。他一个电话挂断,就更改了口令!简直是军令!

掉头,掉头,上高速……

车是他的,事也是他的。

脑中偷懒和空白的那几秒,我没了再反抗的机会。以至于我都没意识到,指示牌一个接一个的提示,上了高速,可就下不来了,全赖他指来指去的,分明是奔着上海一路开过去!人生总是如此,某个定格我们做选择,就不得不最短时间做舍得。

“十几年老同学,麻烦你这点事儿,飞哪儿去了,说呀!”

我手里的方向盘,都不觉晃了下,眼缝里,我瞥见他瞪大了双眼,喷了一口唾沫星子,跟他的高级西装丝毫不相称,挂断后,又把手机狠狠拍在自己大腿上。我都替他疼。

“飞?你刚说飞哪儿……”

“我怎么知道啊,我还问人家呢!他怎么能不知道啊!还空管局领导呢,啥子领导嘛……”

很快,他发现了我脸上凋零的神情,意识到解决问题半点帮助没有,他吁出一口气,居然双手合十,前后抖动,跟我道歉示意,根本止不住。

他的孩子在飞机上?

不对啊,那一定还有一个大人,至少一个……

良久,他拍了拍自己的左脸,仿佛是要让头脑清醒一些。我也继续漫无目的,驰骋着,导航也不知所措的守候着我们,不知何时能等来一个肯定的消息。我们人类真复杂……

此刻,无论年龄、职位、身家,我俩都差了十几级台阶。

可现在,我俩似乎结成了一个契约,而且看得出,他很在乎的遵守着,此刻,我也不太在意所谓的阶级甚至什么报答了,还因为对方翻出了两瓶咖啡,不是便宜货,拧开盖,他也递给我一瓶。我喝了一口,差点儿呛了,对方好像窃听到我心里所想的。

“尽管开,这速度,我还能冷静点……”

“真去……上海?”

“不知道——没人能告诉我,飞机现在安全——还是撞了……你躲在婚礼外面,不进去,到底为个啥子,对不对?就是不知道嘛!”

他一通语无伦次,羞得我脸红了。

“我,还没来得及进去。”自己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铁嘴钢牙。

“什么时候?孩子满月酒?要进去你不早进去了,自己照照你大黑眼圈!”

“您也好不到那里去……”

我这么犟嘴,他反而笑了。接着用咖啡味的舌头,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

“说了你都不信——我都还没来得及求婚,恐怕……再也求不了……”

轮到我舔嘴唇了,舔了一遍又一遍。

“别急,别慌,要有信心不是吗,恶劣天气不等于就是事故,吉人自有天相,是不是……”

他仿佛听不进去我的话,还陷入了一种怪圈,呼出一种破败的声音:

“你儿子怀胎六个月时候,你会让老婆来回……往返两地么……”

寂静,又好像闪电,匆匆跟我打了个招呼。

车体,也晃动了一些,雨水渐渐微弱了,车窗上的痕迹不会撒谎的。

“我,做不到吧……”

自尊心,好像玻璃杯停留在窄窄的桌子上。

“是我没做到……”

最后“没做到”这个词,他几乎脱口而出,任凭某种回忆驱使,他没有把这句话说完,而是意味深长的让它戛然而止了。我们两个人不由都陷入沉默之中。

这段车道上,空无一人,连个轮胎都望不见……我决定把车停下来,靠边儿,伴随着这个男人接近植物人的情绪,我努力把他的车,停靠的安稳一些,更安稳一些。

没有妨碍他。

一直凝视着窗外,像个破败的雕像。我觉得应该找个话题,不然自己都瘆得慌:

“想想别的办法吧……这样也不可能看清飞机啊?”

“是看不清我自己。”

听罢,咽下去一口咖啡味儿的口水,我还得说下去,不能看着他消沉。

“我不太会劝人家,但可能……命运它就是充满了意外。”

“真的都是意外吗……”

说着,他把钱夹翻了出来,先不说那是多贵的牌子,一定就用了许多年,都快磨烂了。他,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才从钱夹的夹层里,翻出一张大头贴,两个人,其中的女生,让我难以置信!不就是那个戴耳机学英语的女孩儿,新来的,九哥都得给她开车门……车门?不就是这辆车吗?白色的宝马?难道是……

“这个她——您太太不知道吧?”

“没有太太啊我……”

我像女人似的,捂了捂嘴,“对不起……”

“没所谓,骂吧,想骂什么就骂什么!骂什么,我都接着——都不过分——都是报应,都不是意外……要不是,她故意怀孕,该不是还隐姓埋名下去吧……”

我终于懂了。刚刚那句看不清他自己。应该说,我全懂了。早该懂了。

九哥,怎么比窦娥还冤呢?还是说,都是我这般黑心判官,在悄然作祟,在秘密行凶……

在我内心竟真有一片黑色沼泽,使我阴暗,使我下贱,而我始终受他恩惠,最是勾肩搭背、最是互吐心肠的一个……

他运作过我的调职,慷慨了我的寒酸,我却默默以怨报德,我还是个人,算是个男人吗……

冷不防,一念间,我觉察,我试想:九哥,他原来心里是空荡荡的呀。刚刚的新娘吉吉,不过是他抗拒诱惑的“软猬甲”,眼前这个“藏娇”也只是他谋求联盟的“红灯笼”。

为何,这女孩儿隐姓埋名,为何,九哥能盛极一时。偏偏他是甲方地震的最大受益者。我都懂了。多么仗义的一次交易啊!换了是我,做得来吗?手底下的团队都是“受益者”,换来的,是他选择了面具,他选择了承受,甚至我能想到的,一旦发生意外,他,就是早就约定好的挡箭牌。而说到底,不就是眼前这个负心汉,甲方得领导,他不能坍塌,他不能倒掉!只要他不倒,就可八百里分麾下炙!而我们这些个吃肉的人呢,讲究吗?有心吗?

吃了人家碗里的肉,还骂人家?他下了一盘大棋,到头来,也只有执黑或执白的选择而已。

诚然,若真是“软猬甲”跟“红灯笼”是他左右,有血有肉的男人,不必那么孤寂冷峻吧?

俨然,就是跟眼前这个中年成功男士的一次合谋,一次精打细算,骗自己的精打细算,可他们到底谁也没算过老天爷,打个喷嚏,就是惩罚平凡人的意外,都是一场恶劣天气的悲剧,一次航班的无端猜测,一段荒唐的高速之行……

恍惚之间,我手里的咖啡,也来捣乱。大到自己的命运,小到一瓶子咖啡,其实好像人都无法掌控,我眼见着它静静流淌,落下,浸透了我的衣裤。他眼一斜,瞧见了,没有取纸巾,也没有安慰,而是喊着命令我:

“来,泼我,快!”

“什么——”

“让你泼我,泼你自己干嘛,错在我,泼我!”

他,像个被盗走了几十年阳寿的等死之人。

空空的眼眸,看不到半点光亮了,他夺过了我手里的咖啡,因为自己的已经浇到脑袋上了,头发丝,衣领子,掩护了眼泪的肆意落下——

“责任在我,就是我,是我没有把握、没有勇气……”

“您被这样,裘总,您……”

说到底,还是他的“官威”占了上风,也怕他真疯掉了,我如何回去交待,甚至连说都可能说不清。于是,无助与恐惧在我心里交织着,好像命运的奴仆在某个地方,把填满我等这些失意人的坑,都挖好了。

“没种!”

“您别这样!”

他又要开启第三瓶咖啡,把我双手劝阻了!不算完!

“我没种!没种回上海从头再来……我不敢告诉她,不敢……来,骂我自私,来!自私,懂不懂?骂我自私,来呀……”

我怎么粘上这种破事儿。

羞耻,悔恨,无助,和□□,都在他体内肆虐,令他无法像个懂事的成年人,倒像一个不给糖的娃娃,对待孩子,有时不得已还是打一巴掌,哪怕再揉三揉。我动手了。

好像,奏效了。寂静,他和我,都淹没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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