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韩梅跳下车，向三位女班长简单交待了一下，整理着装，跑步到黑铁塔跟前，敬礼，报告接兵事宜。

黑铁塔，名叫李洪春，新兵连连长，上尉军衔。身旁的瘦高个儿同样是上尉，他是新兵连指导员李建军。

新兵连的两位军事主官正一一接受接兵排长的汇报。

等到最后一名立定站好，豹头环眼从三人队列中走出，来到队伍前。

冷眼如炬，面无表情。短暂的沉默，让人顿生畏意。

“所有新兵注意！现在开始点名。”声音宏亮如钟，犹如霹雳。

咣当一声，网兜掉在地上，脸盆与水泥碰撞，发出清脆的颤音。

豹头环眼寻着声音扫了一眼，眉头立时皱起打成了结。

漆亚男赶紧蹲下身子，眼疾手快，找准位置，一把将网兜从地上拎了起来，吐了吐舌头，脸涨得通红。她缩起脖子一下子躲到了景尧身后。

刚才，她并是因为害怕才失手的。从火车上下来的过于匆忙，慌乱中她随手一拎，网兜没有抓得很牢固。下火车刚站定，一声炸雷，下意识地颤抖，造成了网兜不慎滑落的悲剧。

姚丽丽张了张嘴，不及出口，便迅即合拢紧闭，生生将“啊”字咽了回去。目光迎头撞上了豹头环眼的犀利眼神，她迅速低头，把小脸深深埋在棉帽下，眼睛盯着摆成八字的双脚，再也不敢作声。

“队伍分三列。班长站队首，点到名的人要大喊声‘道’，然后出列，依次站在班长之后。听清了没有？”豹头环眼注视着眼前这群低着头默不作声的，丢了魂一样的存在，有意加大了嗓音。

“听清楚了！”出乎意料，一扫之前的萎靡和混沌，大家异口同声地响亮回应。

站台上，人头攒动，在此起彼伏

的口令声中，很快形成了一个个方队，秩序井然向出站口移动。

还算顺畅，女兵们在豹头环眼的注目与威压下，最终排成三列纵队。女班长分立队首，昂首挺胸，给身后的队伍做出榜样。

有人欢喜，眉开眼笑，沾沾自喜；有人忧伤，低眉顺眼，垂头丧气。

景尧紧随豹头环眼身后，摆出趾高气扬的神气，给姚丽丽鼓劲打气。

姚丽丽这会儿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蔫头耷拉脑袋，无精打采。满腹心事都写在了脸上。

王珏和漆亚男没能遇上最漂亮的那位女班长，却成功逃离了豹头环眼手掌，被中间那位善良的女班长收入麾下。这个结果，还是相当令人满意的。俩人兴高采烈，脸上有了令人动容的笑意。

走向出站口的方队间忽然有了异样的骚动。很快，医务兵背着药箱，跟在一个志愿兵模样的人身后向出事地点狂奔。

接二连三，男兵中频频出现头疼、呕吐、流鼻血......

医务兵在队伍里来回穿梭奔忙。

此次男兵大多征自天府之国的四川和湖南湘西的凤凰山区。从低海拔、温润潮湿的南方来到海拔四五千的高原，刚一下火车，很多人就有了强烈反应。

稀薄的空气，严重缺氧造成的头疼、呕吐、流鼻血，是这些年轻人要过的第一道难关。

紧急处置过后，呕吐、流鼻血的状况有所缓解，但是难耐的头疼还是顽固的折磨着这些刚刚踏上高原的年轻人。

迟缓的脚步，踉跄着身影，勉强成形的队伍没有了应有的活力与气势，稀稀拉拉，松松散散，艰难行进。

男兵不断出现状况，眼前嘈杂的脚步和医务兵忙乱的身影，让女兵将满腹心事暂时搁置到一旁，对男兵们的遭遇充满了担心。她们翘首观望，面露关切。

相较于男兵的狼狈，女孩们除了感觉更加寒冷的天气，和略感干燥的空气之外，没有表现出更多的不适。

韩梅汇报完归队，紧张询问有没有不适的情况发生。得到肯定回答后，她长长舒了口气。

列队完毕，韩梅发出了出发的口令，声尖音脆，底气十足。

三列纵队，缓缓离开站台，随着人流向出站口方向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