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声笑语当中,简固忽地喊了甄语一声:“甄语。”
“嗯?”甄语转头看过去,见简固拿着杯子期待地看向自己,失笑,“刚不是碰过了。”
话虽如此,他还是和这个可爱的憨憨碰了一下。
“嘿嘿。”简固心满意足,“不一样嘛。”
曲惪来劲了:“来来来甄语,咱俩走一个,谢你——”
“等下。”甄语答应一声,眼睛看着简固,把杯子里的饮料喝了个见底,“干了啊,不一样的。”
至于别人,下一杯再说。
“别喝太多饮料。”简固认真地说,“容易吃不下饭。”
甄语笑着摇头,嘴上却答应了:“好,知道了。”
曲惪:“……”
怪他打扰他们了嗷?
他是多余的嗷?
单身狗嗷呜!
……
新的一年,有友人,有知己相伴,有紧张的学习生活,怎样都不会寂寞。
新的一年不单有好事,也产生了新烦恼。
甄语十二月在学校吃饭的时候不多,靠餐补就够了,索性没找母亲要钱。
新年时,母子二人通了电话,母亲说主家在忙着宴请客人,腾不出空儿,让他别去看她了。
没提餐费的事。
甄语有点怀疑,哪天自己退学不读了,家长也可能发现不了——前提是田老师不给他们打电话。
田老师不是那样的人。
他也不是会为谁不重视自己而自暴自弃的性格。
他有目标。
他还要努力学习、考上大学、和简固好好算算账呢。
这个冬天,他能有安稳的生活,都是多亏了简固。
不是资助胜似资助。
他甚至有底气把仿佛永远攒不够的竞赛基金拿出来一部分,请帮助自己的人吃饭了。
在他精打细算琢磨培训费用的日子里,这是想都想象不到的事。
给孟舒然买一盒海螺卷,就是他过去全部的人际交往。
能有余力向对自己有帮助的人表达感激,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川哥会在关键时刻点醒他,平常也会宽慰他。
老莫每天都辛苦地给他们做饭,虽说大多是在简固的要求下,但很多时候都特别照顾了他的口味。
更别提生活当中的一些琐事了。
夏雷,嗯……排在琐事后面,不说话吓人的时候,大体上是个好人。
他在生活中获得了很多帮助和照顾。
全都是因为简固——所以他做的大部分是简固喜欢的菜。
不知道憨憨发现了没有。
不管发现没发现,简固都特别开心就是了。
他平常也是开心的,可惜,新年过后和母亲通完电话,就不太开心了。
主要由于他听说了一个消息。
今年全家要去外地、去父亲的出差地过年。
在南方,气候四季如春,很适合冬天去旅游。
母亲只休三十到初七,因此将会是一场短暂的旅行。
他和简固约好了,寒假一起上竞赛课,去外地的话,岂不是中断了?
还是说,初一到初七本来就不上?
他暂时没对举家去外地过年发表意见,找到简固问:“寒假那竞赛课怎么安排的?初一到初七是不是没课?”
“老师随咱们的时间安排。”简固想到寒假快来了就充满期待,“怎么,你没空?”
“我妈说过年要去外地过,我爸在那边出差。”甄语回答,“你过年是不是事儿挺多的?”
“没有啊,没什么亲戚要走。”简固摇头,“我都行,老师也都可以,主要看你。”
甄语无奈道:“你要让我决定,我当然想一刻不停地学,他们全去外地过年,我不去……不太合适。”
除夕佳节,怎么都该全家团圆。
要能选,他肯定选竞赛课,他想一天十六个小时都在解题。
解题使他快乐!
这事再好办不过,简固建议道:“你可以和家长说,有上竞赛课的机会——听听他们的想法呗。”
甄家父亲的想法不好猜,母亲的思路,他可太明白了。
甄语一听,觉得这也是个办法:“那我待会儿打个电话再说说。”
简固表现得十分平常,只问了句:“要用手机吗?”
甄语摇摇头:“不了,放学路过再打。”
他仍保持着去公共电话联系母亲的习惯,总是用简固和川哥他们的手机,很容易引来不必要的询问。
简固就知道会这样,当面附和了甄语的话,回身立刻悄悄联系夏雷。
让甄家全家去南方旅游过年的事是他让夏雷安排的,包食宿,也包路费。
本意是想让甄语和甄家人过个暖和年。
既然甄语不是那么想去,那他现在就交代给夏雷,让他们这边的人告诉甄家父亲,不小心搞错了人数,只能包两名家人的往返车票。
少一个人的票,甄语很有可能被剩下……
不不不,还是让甄语先说。
甄家父亲先得到通知,很可能回身就告知妻子。
他们都是有手机的人,互相联系很方便。
等甄语打去电话的时候,容易变成“这下倒是正好了”的局面。
仿佛甄语是多余的、主动退出了。
那怎么能行?谁也不能让甄语觉得不舒服!
简固一时精明了起来,按捺着等甄语询问过母亲才通知那头。
事情顺利极了。
甄语问母亲,自己能不能留在本地上竞赛课。
母亲说考虑一下,第二天就联络了甄语的班主任,对甄语说可以。
简固成功守护了甄语的感受!
今天的校园生活也分外成功!
偏偏,回家之后出了点意外。
曲惪听说他们要一起上竞赛课、不能出去玩儿,随口提了个扎心的问题:“去哪上啊?贵不贵?璐姐也想上,我上回听说的比想象中贵嘞——甄语,你家里这么舍得给你出钱啊?”
简固当场就想给发小一掌。
都说这么多话了,最后一句话不说也没关系吧!
甄语倒是没当回事,笑着说:“不是我家里出钱,简固请的老师,我先蹭课,欠着他。”
“你不许说欠我的。”兜兜转转,难受的还是简固自己,“也不许这样想。”
“噫。”曲惪起哄,“你平时跟我咋不这么深情霸道?你这个狗子,对人很双标啊。”
简固用眼神杀退了发小。
于是现场只剩他和甄语单独对话:“甄语——”
“哎!”甄语没奈何地应着声,“又怎么了,这么百转千回地喊我。”
简固话到嘴边,纠结半天,只简略地说:“你别说那种话。”
俩人就这事说过好几回了,老重复,他怕甄语烦。
而且,听着像他对甄语提什么要求似的。
他的想法是甄语百般都好,完全没想过提什么要求。
“我这不跟曲惪开玩笑呢吗。”甄语看着简固愁得打结的眉头,拿他一点办法没有,“怎么,又让你接受不了了?”
这憨憨在这方面是不是有点脆弱?
跟埋了个引线在那似的,稍微一提就是雷。
“嗯……”简固听到甄语说欠自己的,是真难受,“我……”
“我下回肯定不说了,行吧?”甄语压根不打算等简固酝酿情绪,“我保证。”
别酝酿了,这么沉吟下去,酝酿出什么来不一定,他心里先发酸了。
简固想说的话完全没说出来,被甄语出言截断,倒也不怎么遗憾。
甄语素来快人快语的,都这么说了,他“嗯”一声答应下来就好。
甄语一眼不错地盯着简固。
这人边“嗯”边点头的模样,怎么乖得这么……让人手痒?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点完头还坐那了,显得越发乖巧老实。
他忍过了……完全没忍住。
甄语伸出手去,十分顺手地在简固后脖子上轻拍了拍:“好了啊,别老委屈,我记住了,再也不说了。”
手感和想象中的不一样——说得像他想象过一样。
明明是他梦里不能亵渎的存在。
现实生活中却亲密得如此自然。
这就是……憨憨的力量?
甄语自得其乐地想着这些,转身决定继续去学一会儿。
寒假里要全身心地投入到竞赛培训里了,现在多把精力放在综合学科上才是正道!
他扭身就走了。
简固半天没反应过来。
感觉到了……暖暖的、轻飘飘的温度。
柔软中略带丁点力道,一触即分。
轻轻拍了两下,声响直击他的耳根。
所有感触都长久地、挥之不去地停留在了他颈后。
像他发小闲来无事就,拍拍狗?
简固特想叫住甄语问一句。
甄语把他当什么了!
安慰他的意思,他感受到了,可这种方式……
这种,和平常人溺爱宠物太过相似的方式……
仿佛跨越了两人之间的某种界限,比从前的任何一个时刻都更亲近。
他能感受到!
不代表可以泰然接受。
这也太、太、太……太让人麻爪了!
他,他,他——给出什么反应才比较合适?
简固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感觉脑子已经被沿着颈椎冲进来的种种感觉给融了。
刷刷往下流,拦都拦不住。
他终究是变成了一个大脑空空的人。
就像刚重生那会儿,什么都反应不过来,做事莽撞得够呛,对事态发展没有足够长远的预计……现在也不太行。
现在主要就是,甄语接受了他的好意,会去在乎他的话、他的想法。
他说什么,做什么,甄语都会轻笑着,用不限于拍拍他后脖子的方式表达理解。
甄语,真好啊。
这个念头在一众纷繁复杂的混乱思绪中冉冉升起,充溢着他的大脑。
让他又活过来了,精神了,是个有脑子的人了!
简固站起身,溜边儿走到书房门口,小声喊着:“甄语甄语?”
甄语正对着自己的书发呆,闻言下意识抬头——笑容比这个小动作来得还快。
他的笑容啊,真心实意的笑容,条件反射地就挂在了脸上。
大概始终没落下去过吧。
破案了,他不是在对着书本傻笑,是还在琢磨简固。
完完全全地走神了。
然后简固就朝他走过来了。
“你怎么啦?”简固看着甄语眼神有点不对,忙问,“有心事别自己琢磨啊……我替曲惪向你道歉,他什么都不知道!”
甄语笑着摇了摇头。
“他什么都不知道”?
简固又知道什么——他此时真正的心事,就不能让这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