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脚婆见李雾说的认真，沉默了半晌，才满心感慨地点头叹道：“你这小鬼，确实有点意思，比婆婆我年轻的时候像样多了。”

她拉着他的手，柔声道：“李雾，你要记好了：我们做飞贼是生活所迫，但决不能是受贪欲驱使。这第一单，是婆婆对你的考验。如今你不但完成了，而且做得相当出色。从此以后，我会教给你更精妙的轻功：飞鸿踏雪术。若是学成了，你这双腿不说扬名天下，至少也能跻身江湖一流高手之列，他日必能闯出一番名堂。只是你切记，要永远存着这份侠义之心，不可徒生妄念，更不可无端加害于人，不然婆婆这只废腿便是你的前车之鉴，明白了吗？”

李雾看着瘸脚婆掀起的裤管下怪异扭曲的腿骨，不由得打了个寒噤，拜倒在地：“婆婆今日的话，我一定牢记在心！”

因为尝到了劫富济贫的快乐，李雾更是勤加练习轻功。不过十六岁，就已经将飞鸿踏雪术练得颇有心得，更在江湖上于轻功一道逐渐位列上游。

这一年，他为缠绵病榻多年的瘸脚婆送了终，一个人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干脆提了行李，决意去外面闯一闯。

李雾漫无目的地走着，遇到恶人，就偷他一偷；遇到可怜人，就帮上一帮。一路走来，倒是逍遥自在，也赚得了一些好名声。

只是他毕竟年轻气盛，虽然初心未改，但目标却是定得越来越高，玩得也是越来越大。

在将吏部左侍郎因受贿而收下的一对南海夜明珠换成用贝壳粉仿制的低劣赝品后，他竟然将目光定向了一个旁人想都不敢想的地方：皇宫大内。

若说这世上哪里闲置无用的宝贝最多，那宫里的藏宝阁一定是榜上有名。而现下世道混乱，更是和皇帝软弱无能、任由贪官污吏败坏朝政纲纪不无关系。

李雾躺在床上，举着那两颗快有鹌鹑蛋大小的夜明珠看了半天，想着区区一个六部的侍郎都能收到这样贵重的大礼，那他的上级只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由得暗暗下了决心：与其让那些金银珠宝都放在皇上的宫内闲置，倒不如偷偷搬出来一点，就能帮那些穷苦之人过上好日子。

他虽年少轻狂，可也不是个傻子。皇宫哪里是随便什么人都能闯得？即便是自己的轻功出神入化、罕逢对手，但大内高手如云，他若是真的想做这一票，就必须要好好筹谋一番。

李雾来到京师，一停留就是月余。他事先在黑市买了许多情报，除了有关皇宫内布局地形、藏宝阁里的机关传闻的，还有一些是关于多位官员隐密私事的。这段日子里，李雾私下逐个观察，反复比对衡量后，最终找准了胆小怕事的钦天监监正。

他凭着自己高超的轻功，好一通装神弄鬼地吓唬，终是骗得这位监正将宫内藏宝阁的具体位置和守卫情况都告知了自己。李雾最后还不忘给对方洒了一点迷魂粉，好教对方醒来之后能把昏迷之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让他自己都怀疑是不是做了场梦。

动手的时间，李雾选在了一个月初的深夜。其一是这个时期的月色最暗，人的视线环境也最差，这样无论是潜入或是脱身都更容易成功。其二便是因为，这一天是圣上钦点的祈福日，白天圣驾便移步到了护国寺，一众大内高手自然也会随行，不在宫内；而晚上城内会有放灯祈福的仪式和烟火表演，到时街上人流涌动，他溜出皇宫后乔装打扮混入人群，自然可以轻松脱身。

他穿着一身夜行衣，蒙着面，凭借着在京城踩点了一个多月的经验，轻轻松松便躲开了守卫，从僻静处翻入了宫墙内。往藏宝阁的一路上他都放轻了手脚，丝毫不敢大意。

巡逻的守卫越靠近藏宝阁就越是密集。李雾知道不能操之过急，躲在暗处仔细观察了几遍之后才终于寻到一个空隙，趁着几片云把月光掩去的宝贵机会，足尖轻点，从屋后一鼓作气飞上了藏宝阁的高处。

待由窗户终于顺利进了藏宝阁，李雾深呼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刚刚开始。

阁内并无人值守，是因为没有借助人力守卫的必要。里面到处都是能工巧匠布设的机关陷阱，寻常小贼踏进来便是自寻死路。

然而李雾可不是什么寻常的小毛贼。

瘸脚婆子于机关术一道没少指点他，虽然没有以此扬名在外，他本身也不善于设计或布置，但若真论起分辨和破解之术，他亦是当世的佼佼者。

李雾步步小心，脚下踏出的每一步都经过了深思熟虑，即便是到了放置宝箱的木架跟前也没有丝毫大意。他蹲下身仔细察看了半晌，再三确认眼前的箱子是没有放置过机关的才敢上手触碰。

他从腰间掏出来一个精巧的小水壶，含了一口，细细密密地喷在了封条上，等纸被充分润湿了，才小心翼翼地揭开。箱子内的珠宝首饰果真是华光闪耀，被阁内的烛火一照，险些晃晕了他的眼睛。即便是他这些年见过了不少奇珍异宝，此刻也不免有些惊讶。

李雾逐个拿起来，仔细观察后，专挑一些中等成色、样式普通的放进包袱里。这一举，却是为了日后转手方便。若是工艺或者材质太过顶尖，出售时便多半会被行家认出此物来历不凡，更有甚者会猜出这玩意儿出自皇宫大内。到时且不说有没有人敢接手，日后更是极其容易被官府追查出来，只会徒增麻烦。

他捡选了满满一包袱的宝贝，系好负在背上，又从腰间布袋里掏出一个猪肚。这是他事先准备好的，洗净后用线扎紧了一端的口子，这会儿又从另一端往里面吹气，直吹得鼓鼓胀胀的，再把这边的口子也扎紧。他比量着，感觉确实和自己拿走的东西体积大小看着差不多了，才扒开箱子里的那堆金银把猪肚埋进去。这样从外面看，便很难发现里面少了东西。等真的有人清点或是搬运，才会发现出了问题，到时候已经不知过了多久，自是无从查起了。

李雾把封条照着原样贴了回去，看着与来时别无二致了，才谨慎万分地沿着原路返回。眼看着身后的藏宝阁越来越远，李雾只觉得这一票做得真是如梦一般。他掂了掂背后的包袱，正得意的时候，却听得不远处有人一声大喝：“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李雾暗叫一声“不好”，脚下奔得越发迅疾，可又怕惹来更多人的注意，只好往昏暗的地方去钻。他动作像猫一般灵敏安静，可输在对地形终是不如身后追赶之人熟悉。他左奔右逃的，却总是落在对方的预判之中，不仅无法将身后人甩脱，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越追越近。

附近的守卫也听到了这里的动静、渐渐围了过来，李雾听了心下有几分紧张，却没有丝毫慌乱，仍是专注于前路。等终于跑了宫墙前，李雾深深提了口气，脚下一踏，手撑着墙檐便翻了出去。

仓促间，他回身一望，只见一个穿着侍卫官服的人仍紧跟在后。

李雾不敢有片刻停歇，继续运起轻功向着人声鼎沸、灯火通明的地方奔去。他在阴影中飞速穿行，那侍卫就在房梁上奔走紧跟。两人这一上一下、一前一后的，一时半会儿竟是连距离都很难拉开。

出了宫墙，外面的天地便是李雾的主场了。他放肆奔走着，开始思索脱身的路线。

李雾已经能感觉到，后方来人的轻功并不如自己。如此一来，脱身便不是什么难事。他看着前方一座高耸的八角塔，灵机一动，直奔而去，然后飞身上塔。

此时四周逐渐响起一阵喧闹声，原是正赶上烟火绽放。

李雾站在塔顶，望着下面热闹非凡的祈福仪式、还有夜空中逐渐升起的天灯等了几瞬，那追赶而来的侍卫才气喘吁吁地用轻功攀上来。他的轻功虽也不差，但追起全速奔逃的李雾仍是十分吃力，更何况是一口气攀上这样的高塔，几乎已经到了极限。

“镪啷”一声，身后之人的随身兵器已然出鞘：“你已经无路可逃了，束手就擒吧。”

李雾嘴角一勾，右脚后撤半步，借着助力纵身向下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