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婆婆呼唤，萧闲礼貌地点头，一同坐在桌边吃饭。刚拿起筷子，就感觉到筷子头被一道视线牢牢锁定。

毫无疑问，会这么没大没小没礼貌地盯着他的，只有一个人。

于是萧闲对举起小米粥碗支棱在嘴边，许久没咽过一口，眼睛直直盯着肉的莫念微微一笑，竟然不急着吃饭，先介绍起来。

“现在各家时兴的拿手菜肴，多半出自赵就《珍馐录》。尤其烤鸭，是大菜之首。

“首先，鸭子要选得肥厚适中，肥处方便烤制，瘦处方便入味。炭火要选上好的果木，高温悬挂在烤炉中，时时有人旋转烤制，烤上足足三个时辰，也未必做得好吃。

“鸭肉是烤熟之后切成大小均匀的片，裹上甜酱汁，配黄瓜葱丝，夹在薄饼中。入口肥而不腻。鸭肉片好，骨架便拿来炖汤，豆花如玉辅以油脂，原汤化原食，讲究一个养生之道。”

萧闲慢条斯理把烤鸭卷裹好，又将小罐汤放在手边，主打一个吊。在莫念垂涎欲滴的眼神里，缓缓入口，表情堪称销魂而做作。

吃个桃桃好冰冰是吧。

莫念咬牙切齿。

萧闲微微一笑，端起瓦罐汤，心满意足般叹了口气。

莫念猛灌一口小米粥，牙齿碾着已经稀碎的小米，恨不得嚼的是他。

婆婆倒是听得津津有味，浑然没注意到俩幼稚鬼的机锋：“赵丞相真了不起啊，什么方面都做得好。要是当世也能出这么一个人物就好了。”

本该随着历史发展野蛮生长的科技，被他提前几百年提出，相当于抄答案在满分一百的试卷里拿了九十九，能不好吗。

莫念嘴上还是道：“为什么？”

婆婆幽幽叹口气：“天下动荡百年，你是没见过啊，念念。这些年，耕地荒芜百里无人照料是常有的事，走在荒郊野岭偶然在路边歇脚，瞧见骷髅横在地上，穿着不知哪家的军服也很正常。两年前各地仍然征战不休，一场四处蔓延的瘟疫又让处境雪上加霜。

“民心渴盼和平安定已久。越得人望的首领，人也会越往那出跑。早些年是金陵，现在又是江夏。瘟疫彻底消失也就不到一年，各地都打不起来，才有的休养生息，却月这才能像前些天一般，开启市集，让普通百姓买卖东西。”

也许是一直有莫望庇佑，又生活在和平年代，莫念对动乱着实没有什么实感。

却不期萧闲开口：“也就是这一带安宁，再往外走走，民不聊生。”

婆婆赞同道：“我也听说了，今年世家轮值朝政，轮到了河东李家。李家信奉儒道兼修，才有现在的平静局势吧。再早个一年，楚家坐庄，还想往外打呢。”

一顿饭毕，婆婆将碗筷收拾着，对莫念道：“方才我来的时候见到老爷了。老爷说柳员外同意你借书读，但只能在书斋里读，不能带走。书也多是孤本，有些买可能都买不到，借读时候可千万小心着些呀。”

终于有能打发时间的东西了。

莫念高兴道：“那书房怎么去？”

婆婆抚抚她长发笑眯眯道：“念念好学是好事，婆婆把你送过去，再去还碗吧。“

莫念答应下来，一眼看到萧闲，又以怕走不动道为由，把人带在身边。

于是，穿越后的第五天，吃了两天饭，莫念终于有体力踏出院子，同婆婆走在通往宅邸深处的道路上。

照顾莫念体虚，婆婆放慢步子，也给了莫念四处打量的空档。

黑瓦白墙许多丈高，严谨地遮蔽着隐私，有小窗的地方多带造景，但望过去也只能看到造景。窗户花式却扇扇不同，有钱人家自有金钱堆砌出来的讲究。

路上遇到婢女，都身着上好绸缎，将她们这些客人完全比了下去。得知他们来意，婢女指路，婆婆很快将莫念送到书斋。

书斋造景极其简单，鹅卵石铺就满院，流水细腻潺潺，竹子三五成行，主打自在潇洒。

得了婆婆马上过来陪她的承诺，暂且同婆婆道别，莫念踏入书斋。前脚刚踏在入书斋的阶梯上，先听到凌厉女声道：“爹，仆人你随便挑几个不就行了，又不是伺候我的，还专门来找我做什么。”

莫念顿时止了步。

柳员外三子一女，女儿最小待嫁，听话音，难道这就是柳家即将比武招亲的女儿？

再往前走一步，便有一道黑影飞出。

跟在身后默不作声的萧闲眼疾手快，将莫念拉在怀里，与黑影错身而过。莫念定睛一看，是支毛笔。耳边萧闲朗声道：“请问堂中贵女，可是柳员外家独女，柳知意？”

“嗯？”女声疑惑道，“口音很陌生，你是什么人？比武招亲的怎会到这里来。”

随着女声传来，一道倩影踏出屋来。

樱红上衣辅鹅黄烟纱散花裙，黑发如丝绾成利落的样式，追着珍珠玲珑金步摇透着十足贵气。容貌更是一等一的明艳，明眸皓齿，视线移来，妩媚动人。

现代也难得一见的明艳大美女！

满分十分直接打二十分！

莫念简直合不拢嘴，内心嘶吼：姐姐泡我！姐姐泡我！

忽然就觉得，柳员外哪是比武招亲挑女婿，这种堪称倾国倾城祸国殃民的美人，什么没脑子的粗莽壮汉配得上啊？柳员外分明想原始股投资一个皇帝出来吧？

瞧见莫念一副没见过世面的表情，萧闲很是嫌弃把她推开放地上，随后对美人俯首抱拳道：“我家念念小姐得了柳老爷允许，可以到书斋借阅，属实没有冲撞之意，谨代表莫老爷向贵女致歉。失礼之处，还望贵女海涵。”

柳知意这才看向张着嘴巴，看呆了似的莫念，嫣然一笑道：“啊，就是你啊，莫大侠家的小姑娘。刚醒来没多久，还泡在药罐子里的那个。”

莫念立刻道：“是我是我，我叫莫念，姐姐叫我念念就好。”

“念念。”

莫念没出息地猛点头。

柳知意再往前几步，仔细打量起莫念的脸蛋，摇摇头：“是瘦得跟竹竿似的，得好好补补。正常人家十六就嫁人啦，你这……就算苦，药也一定好好吃，好好养着啊。”

莫念继续点头：“本来药很苦，但有姐姐的甜汤，完全不苦了。”见柳知意笑，更拍马屁道：“不，看到姐姐笑就不苦了。”

柳知意笑眼如茵，如葱白嫩指尖刮刮她脸蛋道：“你这小姑娘，嘴分明没抹蜜，怎么这么甜。进来吧，病着就甭站着了，还能陪我说说话，解解闷呢。”

末了又对萧闲道：“你就在外头候着吧，叫你再进来。”

萧闲没什么表情，拱手称是，便往外走，站在院门处了。

柳知意满意点点头，转手把莫念牵进门。入门右转是巨木雕刻的茶台，上头还有茶具，像是刚刚就在摆弄似的。柳知意将她扶进客位，转回主位，将紫砂壶再次拿起，冲着热水。

“俗话说，赶早不如赶巧。我刚烹完茶，第一杯便与你分了吧。”

一盏茶水递在眼前，莫念双手接过，嘴上笑道：“谢谢姐姐。”

一口下去，沁脾清香，回味悠长。

柳知意给她把茶盏添满，打量起她的容貌。莫念见状眨眼示好，又是博得美人一笑。

柳知意一手托腮，身姿堪得柔若无骨，开口温婉柔和：“其实，若不是你爹年龄太大，又坚持不剃胡子，真是个不错的夫君人选。可惜了。”

莫念深感赞同：“我也觉得我爹是个好男人，是我拖累他再找了。”

柳知意一乐：“你这小姑娘是个心直口快的。”

莫念万分恳切道：“我还知道姐姐为什么总看我的容貌。”

柳知意眨眨眼：“喔，为什么呢？”

“我长得没跟我爹。眼睛不够大，鼻梁不够挺，也就皮肤白些还是病了两年所致，勉强称清秀吧，最多算不丑，掉在人堆里就找不着了。要是有姐姐这么漂亮就好了，像仙女似的。”

柳知意笑得合不拢嘴：“你这小女娃总是拐着弯夸人吗，话对多少人说过了。”

莫念坚定摇头：“只对姐姐这样！”

末了又道，“姐姐美得就像仙女一样。怎么会比武招亲呢？比武挑出来的男人，难道不是只会蛮力？哪里配得上姐姐啊？好希望能有个力拔山河气盖世，相貌英俊潇洒的男人能赢。不然我要替姐姐不值了。”

笑声如银铃清脆悦耳，柳知意笑够，拿指尖掖着眼角道：“我喜欢你，真会说话。”

莫念诚恳道：“我说的都是真心实意，绝无虚假。”

“好好好，我信还不成嘛。”

笑完，茶添两盏，柳知意表情有些落寞了。

莫念察言观色道：“姐姐也在为比武招亲的事情烦恼吗？”

柳知意笑笑：“要不是河东李家的李斐之年初退亲，我也不至于十八还未婚，还要比武招亲，都快被人当笑柄了。”

莫念摇摇头：“谁会拿姐姐当笑柄啊，谁说你闲话我帮你骂他们，一帮没品位的东西！是河东李家的李斐之不识抬举，有眼无珠，姐姐的夫君一定会比那男的强，到时候让他肠子都悔青。”

柳知意笑着摇头：“强不强的，婚姻之事，何苦跟外人置气。女子么，嫁谁都一样，相夫教子的。只是武力强大一点，更能顾得家人安全罢了。真要随我心意，我倒想去玄女教修仙呢。”

玄女教？

莫念实现艰难才从美女身上移开，努力回想自己在哪听过这个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