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月尧的话让珂琳陀一怔，她自知失了言，低下了头想要避开关月尧探究的目光。

可关月尧又岂会就这样轻易的放过她，她掰正了少女扭向一边的身子，正色道：“珂琳陀，如今我们就要进宫觐见女王，她的意图尚不明了，我必须掌握更多有关于她的信息，才好与她周旋。

何况，即便你不说，我也能猜到。女王既然要命你入长安，必定是有所求。我观她对待匈奴人的态度，想来是友非敌。既如此，你不妨说与我听，说不定一会我还能借此与女王谈条件呢？“

关月尧的神色认真，语气也十分笃定。她可以肯定，精绝国的女王如此大费周章，寻了个借口将珂琳陀送进冯肆的商队，目的绝不仅仅会是不喜珂琳陀在自己眼前晃荡，就随意将她许配给了旁人。

“不是我不肯对郎君如实相告，实在是女王也不曾向我言明。她只说，待我随你回了长安，冯老大自会带我去拜会一名大人。可具体是谁，我却并不清楚。”

关月尧沉吟了一声，心中却也不免有了计较。看来此事，冯老大也是知晓的。从这些时日的观察来看，冯老大虽是行商之人，可也绝不是一个见利忘义之辈。

此事既然能得了他的首肯，想必对大汉是有利的。

“女王既然要你去见我大汉的朝臣，可是要让你转递口信或是信物？”她又看向珂琳陀，认真地询问道。

“女王只是要我转交一份密信，但信中究竟是何内容，我却不从知晓了。”话到了此处，再隐瞒似乎也没有其他的用处，珂琳陀索性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都和盘托了出来。

只不过，在这整件事情中，她所能够闻知的事情，也就仅此而已了。

可仅仅只是这些，就足以让关月尧感到振奋不已。女王想要见谁？要说在长安城想要见那些权贵，冯肆的人脉可未必有自己的广。

可想起临行前天子的叮嘱，若能不暴露自己的身份，还是尽量低调的好。此番宣召入宫，尚不知女王打得究竟是什么主意，还是走一步看一步的好，不要那般轻易地便将自己的底牌都露了出来。

*

心中计较已定，关月尧也有了底，渐渐地镇定了下来。正此时，王宫也到了近前，只不过，两人算不得女王的座上宾，自然也就没有了乘轿撵入宫中的优待。

下了马车，又在宫女的指引下，一步步，穿过了重重宫室。

时隔数日，珂琳陀再次来到了这个熟悉的宫殿之中。才走进殿内，珂琳陀与关月尧还来不及下拜行礼，女王便已经挥退了众人。

关月尧正跪在地上，不意忽然被一双修长而冰凉的手指钳住了下巴，生生将头抬了起来。

她没有防备，受了些惊，不由睁大了眼睛，看向眼前这个长相美艳，装扮华丽的女人。

“都说汉人男子孱弱，不及草原上的汉子强壮，可我怎么听说，前两日你这小郎君大闹了□□的府上，以一己之力，打伤了他数名侍卫？”

“回禀陛下，那是事出有因。那日我与郎君回府上想与阿爹阿娘告别，岂知在家中遇见了长兄。长兄又想欺辱我，郎君看不过去这才与他打了起来，绝不是我们故意挑事的！”

听了女王的问话，珂琳陀着急着为“郎君”辩白，在女王的面前，说话竟也难得的流利了起来。

可这并不是女王想要看到的情形，她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才几天的时间，珂琳陀这小妮子瞧着满心满眼都扑在了这个大汉来的少年郎身上。何况如今，她的母亲也死了，自己的手中再也没有了能够辖制珂琳陀的东西。

要是她去了大汉就不回来了可怎么办？女王看着眼前的少女有些担忧的想到。

想要再试探试探珂琳陀的态度和决心，这才是女王此番宣召两人入宫的真正目的。

但这样的忧虑也不过是转瞬之间，很快女王便想到了对策。

“那日殿上杂乱，我不曾仔细瞧过。珂琳陀，你这小郎君，生得倒真是俊朗呀。不如，就留下来做我的王夫如何？”女王一边说着话，一边用拇指挑逗般地轻轻地拭过关月尧的嘴唇。

这样的动作，激得关月尧不由打了个寒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珂琳陀闻言，不敢置信地看向了女王，一时之间，因为太过于错愕，竟然忘记了言语。

“珂琳陀，女王和你说了什么？别发愣了，快翻译给我听呀！”而此时惨遭女王“非礼”却又不明就里的关月尧，着急地在一旁催促着珂琳陀为自己翻译。

“女王要您做她的王夫……”少女仍是那样直愣愣地看着地面，语气带着轻微地颤抖。

“哈？”关月尧闻言，大惊失色，身体也向后仰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还不忘手脚并用，又向后挪了几寸，试图远离正望着自己似笑非笑的女王。

“呵呵……女王，您……您可真会开玩笑……”关月尧干笑了两声，有些勉强地说道。

在来的路上，她想过无数种可能，乐观的，悲观的，却从未想过，女王将两人宣召入宫，竟然是为了这件事。

可女王并没有再看她，而是起身将目光转向了珂琳陀：“珂琳陀，将汉人的回复从长安给我带回来，我便将这小郎君还给你。”

她的话语和眼眸如此平静，却让珂琳陀不堪重负似的弯身拜了下去。

这一去山高水远，九死一生，珂琳陀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活着回到。

一直以为的，近在眼前的好日子，原来不过是一场海市蜃楼。只需要女王一句轻飘飘的话语，便如此轻易地就幻灭了。

“这又是怎么了，珂琳陀？你说话呀！”关月尧有些焦急地爬到了珂琳陀的身边，她顾不得女王还在眼前，搂过珂琳陀的双肩晃动了两下，试图让她振作起来。

“女王……要你做人质留在精绝，直到我自长安带着音讯返回精绝……”珂琳陀垂下眼帘，有气无力地说道。

“珂琳陀，别怕，事情还没到绝境，你来做翻译，让我来与女王谈一谈。”关月尧听了珂琳陀的话，反而镇定了下来。

既然女王并不是真的看上了自己，那事情反而更有转圜的余地了。

*

“女王，您的目的我已知晓。虽然不知您想要珂琳陀入长安与谁取得联系，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但是冯老大能够代劳的事情，我相信我也能代劳，说不定，我能够比冯老大办得更好也未可知呢？”

关月尧恢复了镇定的神态，从容的跪坐在地上。即便在御前，她也从不曾露怯过，又何况是区区一个西域小国的统治者呢？

她的仪态曾经受过卫青和霍去病的训练，只要肯认真按照他们的要求做，自是无可挑剔的。

西域诸部落，大多不拘小节，即便能见到汉人，也多是些行商。如今少年展现出来的仪态，非是受过训练，常人是很难达成的。

这至少说明，他的家境良好，许是真能接触到一些长安城的大臣们。女王在心中思量着，可新的疑问便又接着生了出来。

“若如你所说，你既然有如此关系，为何不留在长安享福，却要到西域来？你究竟有什么目的？”女王眼睛微睐，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先前怎么没发觉呢，商队中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少年，身上竟然藏着这样多的秘密。

对于女王的提问，关月尧早已有了准备。左不过又是应付冯肆的那套说辞，受家母所托，来西域寻访前些年在出使西域的途中失踪的舅舅。

“不瞒您说，我舅舅与朝中御史张大人是至交的好友，这一次我能出关也颇受了他一些照顾。若是您肯放我与珂琳陀一同回京，我愿为珂琳陀引荐。”

女王终于露出了些许感兴趣的神色，却又问道：“御史？那是什么官？”

“是能常常见到大汉皇帝的官员。”关月尧知道，两国之间的事情，绝不是一个寻常小吏，甚至是官员便能够决定的。

能够直接将女王的意图告知天子，这个诱惑，想必她是无法抵挡的。

“哼，你又怎知我想要传递的是何事情？就想让你们大汉的皇帝知晓？”女王却轻哼一声，冷冷的反问道。

“女王难道不是想要联合我大汉，共克匈奴吗？”关月尧看着女王，一字一顿地说道。她的话音才落，便见女王的面色一变，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可她很快就愤怒地看向了珂琳陀，似乎是在怀疑是自己的侍女泄露了机密。

“女王不必这样看着珂琳陀，这些都是我猜的，但似乎被我猜中了。”在这次的谈话中，关月尧似乎渐渐掌握了主动权，她人也越发镇定了下来。

“你诈我？！”女王闻听此言，这才明白自己上了当，这个少年方才说得如此笃定，竟然都不过是他心中的猜测而已！

她心中着恼，可却也因此不免高看了关月尧一眼。这个少年瞧着倒有几分机灵，可是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够相信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