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本里的夜晚注定不会平静，本来有些抱团倾向的玩家在李瑶瑶死后更是上调了警戒水平，生怕下意识的配合或眼神接触被认定为交流，触发死亡条件。

谷雨的工作其实专业性不强，只是需要整合很多信息，还要用符合格式要求的语言转述出来，她练就的见鬼说鬼话的能力在这种地方完全没用，这才一直磨到现在。

好不容易删掉那些下意识跳出来的口语词汇，她把文档上传，狠狠地伸了个懒腰。

现在都有些什么陷阱来着，不能有干活和休息外的任何活动，三急和干饭算休息吗？不会上厕所的也要死吧？

等等，这儿有卫生间吗？

谷雨自觉发现了华点，猛地推开椅子站起，但在她四处查看之前，新出现的第一条规则拽住了她的脚步。

纠结许久，她还是坐了回去。

等白天吧，白天的时候交流完全不会致死，可能是受那个什么员工福利制约，谷雨知道自己的脑子没那么好，看不穿某些细节背后的联系，不如就让更聪明的人来。

好了谷雨，不要激动，控制一下，眼睛闭上喘口气，ok，没有关系，不用急于一时......

她闭上眼睛，把头埋在胳膊里。

睡吧，别多想。

“喀，喀喀......”

这是气管被堵塞，声带无法发声求救。

谷雨从梦中醒来，迷迷瞪瞪之间只觉得自己的椅子在被人晃动着，还有鞋子在地面上奔跑的声响，惊惶的呼喊声此起彼伏，意识仿佛飘在空中。

怎么回事？

“谷子，谷子！”

胸腔被人卡住用力颠着，她无意识地张开嘴，有什么东西自喉头咳出。

“谷雨姐！”

耳边是清脆的两声响，脸颊随即泛起火辣辣的痛觉，嘴里是浓郁的血腥味，舌根的位置似乎被什么东西划破了。

“你是蠢吗？”这是她听到的第一句话。

谷雨迷茫地被楼逸舟揪着领子拽起来，声音极其嘶哑：“......啊？”

她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被十几个人围着。

我怎么了？她想。

“周祎发现你趴在工位上，脸都憋紫了，”柳槐坐在她的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看看你咳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是......钉子？”

“准确来说，是个钉球。”柳槐说，“你做什么了？”

看到人没事，其他玩家已经三三两两地散去，只是都不再装不熟了，全在和自己的队友交换视线，像是要把晚上没交流的全部补上一样。

“看来白天的交流不受限制，”谷雨咳了两声，“咳咳......大概是因为我睡着了。”

柳槐问：“夜晚的新规则？”

谷雨点头。

“记下来了吗，给我看一下。”

楼逸舟递来一张写了字的白纸。

柳槐的视线一行行扫下去，在第三条格外停顿了一会儿，给出结论：“夜晚的规则在白天会被覆盖......周祎，我们昨天夜里算是交流过了吧？”

“你的意思是，那些规则只对不达标的员工生效？”

“我只能想到这个原因了，”柳槐耸肩，“所以工作难度才会这么高吧。”

“早上好啊，大家睡得好吗？”

主人蹦蹦跳跳地走进办公室，手上的写字板夹着厚厚一沓纸，也不知道上头有没有写东西。

“马上就要开始工作啦，你们准备好了吗？昨天没达标的需要努力啊，一定要争取达标哦！”

有了昨晚的经历，玩家们都明白了“达标”两个字代表什么，甚至能在他们眼中隐隐看到激动的小火苗。

“好啦，工作内容已经发到电脑上了，该回到工位上了。”主人拍了拍手，“以及，让我们恭喜张婉莹，你可以搬去大办公室啦！”

柳槐眯起眼睛，看向人群中那对扎眼的大耳环。

那位有经验的社畜小姐一脸惊喜，颠颠儿地跟了上去，嘴里一迭声地问着过去之后怎么做怎么站工作咋交夜里咋睡，活脱脱一个小太监的形象，要多谄媚有多谄媚。

他觉得这位小姐有些分不清场合，真把这儿当职场了。

主人对彩虹屁的接受程度也是一般，脸上固定着灿烂的笑容，带着人去了会议室另一边的房间。

“砰。”门板关上，阻隔了这边人的视线。

柳槐把头扭了回去，点开邮件查看今天又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要做。

他的任务依然是画画，而元素变成了“反转，天使，恶魔”。

上一幅画他借用了“西都私立学院”那个副本里叶安安最后看到的风景，而这次的要求......似乎也有原型可以代入。

这是巧合吗？

他收回涣散的思绪，开始在新的画纸上涂涂抹抹。

白色毛团与骨骼构成的羽翼并不冲突，天真无邪的孩子也可以是思虑深重的恶人，口舌塑成利刃，鲜血淋漓的伤口中逸出黑雾，总有人觉得可以将旁人轻易拉出他自己的世界，也有人认为自我无坚不摧。

而女巫和男孩相互纠缠不放，直到再也分不清谁是真正的恶鬼。

柳槐很多时候无法理解那些感情的由来，这不妨碍他去观看，但也仅限于此，他懒得揣测，毕竟人心从来都是幽微的。

他花了半个小时思考，一个小时作画，又一个小时修改，然后上交了一份可称丑陋的成品——没办法，脑子可以，手不允许。

剩下的时间有很多，他拿过桌上的纸笔，将两份规则列了下来。

夜晚的规则一直试图把玩家们分割开来，白天的则强调了完成工作的重要性，或者说是对某类特殊技能的熟练度要求。

规则数量不知道是不是相对应的，暂且认为是吧。

时间就是生命这点没有问题，但特地强调出来就显得比较奇怪，明明更常出现在人们口中的是“时间就是金钱”，副本以公司作为背景，怎么看也不应该将钱币抛之脑后。

现在已知是不满足白天的标准就无法在夜晚受到庇护，如果刻意违反白天的标准，会不会受到更严重的惩罚？

还有一些疑点，比如允许自伤，还有所谓的吞噬行为，以及张婉莹忽然搬到大办公室的原因，规则类怪谈就是麻烦，全是套娃。

大办公室没有窗但几净，桌上摆着清一色生机勃勃的绿植，主人让她随便选一个位置，张婉莹就挑了个面对房门的位置，背后就是墙壁。

“这边的工作会轻松点儿，但也要好好工作哦。”主人说，“你的室友是不是消失了两个，你自己住没问题吧？还是想换个宿舍呢？”

“不，不用了。”她慌忙摆手，“这样挺好的。”

不能随意交换宿舍，还是稳妥点好。

“嗯嗯，昨天的表格做得很不错，今天外头又来了一批，你记得处理一下哦。”

“收到！”

她今天只觉得神清气爽，原本柔软的四肢力量大了不少，脑子也更为清醒，甚至视力都有一定程度的提升，张婉莹对此并无慌张，但她担心还会有别的发展，才选择避开旁人独自居住。

大办公室里过分安静，鼠标左键敲击的声音也极为吸引注意，张婉莹放缓了动作，屏幕上一个个数字随着键帽被按下的动作逐字逐句浮现出来。

空调的声音几不可闻，张婉莹的注意力做着做着就有些涣散，也就没注意到，那些纸质材料上平白多出的两行新的数据。

【李瑶瑶，成绩，不合格】

【许蕾，成绩，不合格】

午休铃声响起，谷雨推着桌子把自己推进走廊，两条胳膊顺着椅子边沿垂下，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变成一块废肉。

常凯申和陈俊宇换了位置，前者正与崔胜交头接耳着，手下装模作样地敲打着键盘，只是屏幕不见一点变化，后者频频自以为无意地向会议室投去视线，糊弄一下焦头烂额的新晋打工人们也就算了，瞒不过柳槐四处游荡的目光。

观众先生眨了眨眼，低头摸出一本深灰蓝色封皮的日记本，拿桌上的钢笔写下日期。

【20xx年7月3日，进入副本“时间就是生命”，类别为规则类怪谈，有着像洋娃娃一样的BOSS。】

周祎忙得头昏脑涨，瞥见边上有人在干些摸鱼的活儿，连忙扭头看起了热闹。

他看着洋娃娃三个字被柳槐写成了英文“Doll”，还额外划了一条下划线。

“我应该说过，我不是很喜欢爱撒娇的小女孩儿，”柳槐头也没回，语气平静地说道，“很不巧，那位老板就是这种类型。”

“为什么？”

“你会知道你为什么讨厌尸体吗？”柳槐问，“就是这样，没来由的，刻在本能里的厌恶。”

“尸体与人类是有区别的。”周祎说，“你应该明白这一点。”

“叙述与类比也有区别。”柳槐翻了他一个白眼。

周祎：“你......”

“我听说你直接还挺准的，”柳槐果断打断了他的话，“小同学，要不要预感一下下一个人什么时候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