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祎当然不会听柳槐的要求干这种唯心主义的事儿，并且把他那队长直接连人带椅一脚踹进了走廊。
“自己猜，不要打扰我。”他一本正经地说。
“我不。”
“那你？”
“我在无理取闹啊。”
“............”
“不用管他，他就是神经间歇性抽搐，外加信号传递不良。”楼逸舟靠着椅背，懒洋洋地抛过来这么一句。
“啊？”周祎作为文科生，表示无法解读这种过于难以理解的文字。
“他脑子犯抽。”
“好的。”周祎认真地点点头。
王异面无表情地删掉手掌不甚按下的一长串乱码，然后给了自己一巴掌。
这种家伙真的配当危险分子吗，她忽然对手下那帮人的判定标准产生了一点疑惑，等这个副本结束去查一查吧。
“干饭！干饭！干饭！”
午休的时候，谷雨扛着饭盒就来找柳槐和周祎了。午饭是凭空出现在会议室的，两素一荤，还搭了个白煮蛋，用最经典的塑料盒盖盖着，味道也就是普通食堂菜的水平，菜叶子干巴巴的，荷包蛋煎得没一点蛋味，她嚼了两口，就五官扭曲地跑到边上接水漱口去了。
深受荼毒的周祎同学叼着片青菜慢吞吞地拿大牙碾着，柳槐扒了两口白饭就没再动筷子，楼逸舟更是自己掏出了盒营养餐，坚决不让那重油少盐的玩意儿污染自己的消化系统。
“难以下咽啊。”谷雨抱怨。
“没毒就不错了，哪来那么多要求。”楼逸舟说。
“那你把小灶给我吃。”
“不，”他优雅地搽搽嘴，“我是病人，需要营养均衡......把鸡腿放下，我不是跟你开玩笑。”
柳槐从饭盒里拣了两块咕咾肉丢回去，大大方方地抢占了鸡腿。
谷雨对此表示唾弃。
“话说你们今天的工作都完成了吗，我想着说今天打算刻意不完成，说不定能在夜晚找到什么特殊的线索......唔？”周祎举着筷子说了一半，忽地被人往饭盒里丢了个煎蛋，一抬头就看见柳槐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谷雨熟练地开口：“吃饭不谈正事，要不是没有臭鸡蛋谁想拿这玩意儿丢你。”
周祎：“......现在不谈什么时候谈？”
“待会，下班，别的什么，总有时间，”柳槐说，“该享受的时候还是学会享受，谁让咱们都是朝不保夕的家伙呢。”
“对此我深有体会。”楼逸舟笑笑。
很快话题就歪到了绝症患者的三餐日常，无业游民如何在鱼龙混杂的大城市里谋生，大学生怀抱着转专业的心踩着投档分数线进入尚算心仪的学校，又在一年之内迅速腐化，被各种鸡零狗碎的事儿吸引，直到与日常失之交臂。
他们聊得兴起，柳槐正好无声无息地坐到了角落里头。
他待在自己的上铺，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起来，额前细碎的发丝刚好轻轻勾在眼角，有些痒，不过他懒得去捋，在胳膊上蹭了两下，就没再管了。
还有半个小时，睡会儿吧。
......
双眼闭上之后，耳边的声音反而愈加清晰，房内的空气并不流通，沉闷地从鼻尖缓缓流过，有股很淡的油漆味儿。
陈俊宇压着摔筷子的冲动，一口一口艰难地把饭菜咽下去，他年纪小长得嫩，脸上还有点没褪下去的婴儿肥，很能激起人们的怜爱。
比如直播间里那堆妈妈粉姐姐粉，就有些被冲昏了头脑的打开礼物界面，给他咣咣砸了好几个鬼来电。
佯装不知地收下那些积分，他低下头，嘴角悄悄扬起一点弧度。
高压环境下，人们很容易干出一些不理智的事儿，尤其在情感得到宣泄的时候，隔着一片看不见摸不着的屏幕，看着里边的人挣扎求生，精神崩溃，某种难以形容的，居高临下的掌控欲仿佛得到了满足，忽然就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哪怕大家都是一样的蝼蚁。
边上两个死了队友的一直在窃窃私语，活似塌了半边天，可能他们那队伍也是靠着个女人撑起来的，少了那女人就好似少了妈，留着两个跟门差不多高的巨婴只会嗷嗷哭嗷嗷抱团。
“瑶瑶姐死了，她答应我们的......”
“死亡玩家的道具会被转移给队友，反正东西已经准备好了，咱就只管活着，出去了啥都有。”
“真的好吗......”
“臭小子，你还不明白吗，这里头就没有队友。”
“......啊。”
那个叫崔胜的经验看起来并不丰富，常凯申倒是应该杀过人，那种眼神做不了假，他杀的是活人，而且很可能是一个副本里的玩家。
王异低头在板夹夹着的纸上记了两笔，把它收进系统背包。
——前者不用管，后者列入潜在危险名单。
这一个白天没再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猫头鹰时钟每个小时都尽职尽责地把布谷鸟放出来遛上一回，主人也偶尔从会议室当中探头出来，笑嘻嘻地看着大家。
闲着没事儿干，柳槐又掏出他那笔记本开始写东西。
【规则类怪谈的一大特点，是它不会让参与者全程处在高压环境下，一些怪谈会设定安全时间，随后一步步压缩，同时增加规则数量，直到安全范围小到需要通过争抢获取，甚至在争夺过程中都可能触发死亡。】
还有什么呢......
【摆脱规则有两种方式，通常来说采用第一种，干掉设定规则的人，还有一种是想办法找到规则漏洞是规则的底层逻辑崩溃，不好用，要拿人命叠，太麻烦了。】
“又在写什么了？”
“观察日记。”他神色轻松地合上本子。
“你还有心思写这种东西？”
“小同学，都说了，乐子是要靠人自己去找的。”
一把推开周祎的脑袋，柳槐把笔一丢二郎腿一翘，毫不避讳地开始摸鱼。
于是果不其然，这回主人看完他的作品，一脸为难地给他判了不及格，倒也没提摸鱼的事儿，只说作品过分粗糙看着不太用心，让他晚上好好修改修改。
要不是柳槐清楚自己昨儿的画也是这个鸟样，可能真就信了她的鬼话。
“怎么样老大，过关了吗？”
谷雨招招手。
“当然——没有啊。”柳槐摊手，“不是说过要体验一下夜班生活吗？”
楼逸舟照惯例没能过关，周祎遵守他午饭时说过的话直接交了白卷，结果最后只有谷雨一个获得了夜里睡觉的权利。
她痛心疾首地指着几人：“叛徒，你们都是叛徒啊！”
楼逸舟：“那你和我换？”
“不了，我觉得孤枕也挺好眠的。”这人又果断变了脸。
“怂货。”
“怂人命长。”
随着熄灯的钟声敲响，柳槐看见周祎跟楼逸舟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抬手把自己桌上的一个小小的猴子摆件递了过去。
那摆件原本是一对，另一只不知道为什么在许蕾桌上，虽然人没了，各类陈设都没人去动，保持着原状。
卡bug啊，柳槐托着下巴，不敢直接搞相同摆件，就拿死人来当挡箭牌，这也算是在找规则的漏洞吧，还挺机灵。
他把屏幕亮度开到最大，开始左一笔右一笔地补充轮廓和色彩渐变，不过那玩意儿不太好拿捏，一笔没涂好色块就重合了。
哈......
太安静了，受规则所限没人说话，这就好比学校里的晚自修，脑袋一撑头一低，什么时候睡着的都注意不到。
周祎自觉下午精神养得不错，那种没来由的困意反倒成了警钟。
他扭过头，发现楼逸舟的脑袋已经开始一点一点的，马上就要睡着的样子。
因为自己是提供方，他是接收方且直接违逆规则，所以惩罚力度更重，更容易违反禁止睡眠的规则吗？
不能交流，要怎么提醒他？
周祎心里着急，视线在桌面上反复扫荡，原本有些迟钝的脑神经迅速活跃起来，想方设法地寻找合适的接口，让解决方法顺畅地一路通到效应器去。
若无其事，要假装这只是一个意外......
他的桌面上放了两三个笔筒，各种有用没用的东西全插在里头，其中有不少已经没了墨的，或者还剩一点残留，甩五下都写不出一个完整字儿。
就它了，周祎拔出一支，拿两根手指转得飞起，随即掐准时机拇指一挑，那支笔就旋转着飞向楼逸舟的面门，在他颧骨下边留下了一条长长的黑色痕迹。
楼逸舟一个激灵，整个人幅度极大地震了一下，然后猛地抬头睁眼。
周祎则佯装僵硬地梗着脖子，胳膊试探着往地上摸，一寸一寸扫过一尘不染的地面。
楼逸舟比他更僵硬，脊背挺得笔直，有再多劫后余生的庆幸也不敢在这时候表达出来。
而两人心里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看来那些规则并非无坚不摧，只要找对了法子，总是能钻着空子搞事儿的。
死去的玩家是一种优秀的可利用资源，他们可以是探索死亡条件的工具人，也可以是违反规则的漏洞。
但他们活着的时候只会畏首畏尾，像一群无知无助的羊一样聚在一起，一边惊慌地咩咩叫着一边努力挤往中心，以防成为被枪打的出头鸟。
啊，这么看起来，还是死了比较有用啊。
作者有话要说：晚了一天qvq
眼睛还在休养期，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