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看王豫吃瘪,李呈自然一百个愿意。
王豫每来一回,都要给李薇出些要他遭罪的主意,还来得勤。光这个星期就来了三回,要是再多几次,恐怕就要越过王晏之,荣获李呈复仇笔记榜首之位。
“可我以什么身份去?”李呈苦恼道:“我风评那么烂,也不能跟他们解释我和你之间的关系,万一他们问我是你什么人,我该怎么回答?”
“你想怎么回答?”王晏之反问。
李呈想了想,迟疑说:“……干儿子?”
王晏之的太阳穴同上行的电梯数字一样快速跳动,眼皮轻阖,转过脸:“又在胡说。”
“不全是胡说。”李呈掰着手指头同他分析:“你是我父皇的结拜兄弟,不论是我的骑射、功课还是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哪一样不是你教的。”
电梯门打开,王晏之先一步迈出去,李呈紧随其后:“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别走那么快,叔叔你慢点,等等我。”
午饭是在王晏之办公室吃的,他这几天天天待在这,除了王晏之的咖啡,一起送进来的还有秦秘书新开发的香蕉牛奶。
秦秘书是个讲究人,办事一丝不苟,李呈说楼下的果汁不好喝,她就自己研究,短短几天,已经熟练掌握各种饮品技巧,每天不重样,哄得李呈没事就跟在她身后叫姐姐。
秦秘书想,如果哪天不想干了,就在附近开家店,赚李呈的钱就相当于赚老板的钱。
那岂不是财源滚滚!
“好喝。”李呈最近学乖了,知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眯着眼睛哄得秦秘书心花怒放,每天给他做不同的果汁,还跟他说公司最近都有哪些八卦,相当于他安插在王晏之身边的暗线。
一举两得。
王晏之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回来的时候外头天都快黑了。李呈正沉迷游戏,见状也没舍得把眼睛从屏幕前挪开。
王晏之拿了大衣,穿好后取来李呈的羽绒服,等他打完了才将他从沙发上提起来。
“这么沉迷游戏可不好。”
李呈伸出胳膊:“你懂什么,这叫电子竞技。”
拉好拉链,顺手往他脑袋上揉了一把,原本好端端的头发乱作一团,李呈不得不对着反光的镜面一根根扒下来。
目光倾斜,瞥见身后立着模糊挺拔的虚影,李呈不禁在心中替自己不平。
同样是穿越,凭什么王晏之就跟他做摄政王的时候差不多高,他却足足矮了三公分!
将头发胡乱一扒,将导致他悲剧的元凶锁定在了姓朱的一家人身上。
要不是他们从小苛待,导致这副身体严重营养不良,他即便不如王晏之,也不该只有这么一点高。
说到姓朱的,李呈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似乎很长时间没听到过他们的只言片语了。
难道是让他吓到了?
以那家人视财如命的行事风格,李呈不认为他们会因为他揍了朱育一顿就从此收敛。
“琢磨什么?”王晏之不知何时靠近,等李呈反应过来,他已经到了身后。
这么近距离看玻璃上倒出的身影,身高差更加明显。
李呈仰头,十分不平:“我过去也有一米八。”
王晏之垂眸,同他扬起的视线交汇在半空:“你什么长到一米八了?”
“我十七那年就有一米八了!”
“胡说八道。”王晏之泛出笑意:“分明还差一公分。”
“你知道什么。”李呈挪开目光,不高兴道:“你都多少年不给我量身高了,怎么会知道我究竟长了多少。”
王晏之没驳他,目光轻柔地落在镜子里的两道人影上。
即便李呈不承认,他那时也只有一七九。
如果要从这世上选出一个最了解李呈的人,那一定是王晏之。
不管是每天用的饭,吃了什么,为什么没有昨天吃的多,白日偷吃了多少糕点,贪凉吃了多少冰,何时吃何时睡,胖了还是瘦了,在背后偷偷骂了他多少回,又笼络了多少个小太监,王晏之通通知道,甚至比他本人更要清楚。
“你已经很好了。”王晏之拉开他的手,将他头发拨整齐:“也给别人一点活路吧。”
李呈满脸古怪:“叔叔你真吓人。”
“怎么说?”
“你过去可不会这么夸我。”李呈道:“我做什么你都觉得差一点,从来就没见你满意过,就算过去因为我是皇帝,必须严格教导,可你转性转得未免也太快了。”
王晏之默了顷刻,将手从他头上拿开:“走吧。”
李呈停在原地,看出他不高兴,却不知道自己哪句话错了。
他字字句句,说的分明都是事实。
李呈过去都坐副驾,今天却有些犹豫。
王晏之身边的气压太低,让他心里毛毛的:“要不我别去了吧,你们家里人吃饭,我一个外人去了多不合适。”
“不是说我是你在这里唯一的亲人吗?”
“那不一样。”李呈小声道。
“没什么不一样。”王晏之拉开副驾驶的门,望向李呈:“可以叫叔叔,但不许说是我干儿子。”
李呈坐进去,抬头道:“为什么?”
王晏之换了一副没有边框的眼镜,单手扶着车门,居高临下望下来的样子让李呈想到了第一次见他那日。
国都的城墙足有二十多米高,都要抵上一栋小楼了,李呈个子小,要人抱着才能看清下头的情景。
王晏之骑在马上,在李呈伸长脖子胡乱张望时,冷不丁将头抬了起来。时至今日,李呈也没问过他那日究竟看见自己没有。
如今王晏之站着,李呈坐着,场景不对,姿态不对,却让他莫名回忆起了那时的情景。
他想问问王晏之当时究竟在看什么,面前的人突然俯身,将他吓了一跳。
“你不是号称博览群书吗。”说话的同时抽出安全带,将李呈牢牢固定在座椅上,镜片下的瞳仁黑亮无比,把他的错愕和慌张尽数收了进去。王晏之凑近,问:“不知道干爹代表什么?”
李呈哽得一句话都说不出,鼻子里满是冷木香,大脑有一瞬的宕机,没反应过来干爹代表什么,只觉得王晏之离得太近,完全超出了同性恋的安全距离。
“叔叔……”
王晏之单手撑住椅背,在咫尺间应下这个称呼。
李呈说:“我有点喘不上气。”
王晏之松了他的安全带:“现在呢?”
“……好像好点了。”
王晏之没动,仍旧维持着给他系安全带的姿势。
“我自己会系。”李呈作势去拉安全绳,被王晏之按住。
眼睛快速眨了几下,又感到有些上不来气了。
“我从来没变。”王晏之按着他的手腕,在空旷无人的停车场内,说了一句李呈听不懂的话:“是陛下忘了。”
忘什么李呈不知道,但他知道王晏之再继续靠近,他就要窒息了。
安静的空间里只有呼吸和心跳声,李呈觉得自己八成是生病了,心脏剧烈跳动,快得让他喘不上气。
他在新闻里看过,这叫心律失常,严重的话可能会死。
王晏之仍在压近:“陛下不记得我待你的好,不记得我每年是如何挖空心思备生辰礼讨你欢心,不记得我用私产给你造的观星楼,如果陛下记性好一点,想想我过去和现在都为陛下做了些什么,就该发现我对陛下其实……”
声音戛然而止。
李呈按到座椅调节按钮,没等王晏之说完便腾一下随着座椅平躺了下去。
他哭丧着脸,同王晏之说:“叔叔,我不舒服,我真的太不舒服了。”
整项检查做下来早已过了饭点,两个专家轮番看过,除了让李呈少熬夜多锻炼,也给不出别的好建议了。
王晏之关心则乱,一脚油门收获了好几张罚单。
他摘了眼镜,望着前面的车灯静了良久,掌心让汗浸得发烫,抽了消毒湿巾,忽听一道迟疑地“叔叔”。
偏头见李呈盯着袋子里仅有的维c,神色苦恼:“医院都检查不出来,那我是不是没救了?”
王晏之难得按下嗓音:“不要胡说。”
李呈叹了口气,拧开维c往嘴里塞了一颗:“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要是死了,你记得给我把两边的墓地都买下来,打通了设计个三室一厅,我想住的宽敞点。”
“别瞎说。”王晏之发动汽车:“你没有病。”
“那我刚才是怎么了?”李呈咬碎维c,吞了之后又往掌心倒了两颗,酸酸的:“叔叔你要吗?”
王晏之应一声,手却没伸过来。李呈只好探过来喂他,快到嘴边,王晏之忽又改口,说不要了。
“哦。”他善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李呈收回手臂,并不在意。
黑色迈巴赫在深夜的街道疾驰,王晏之开的有点快,副驾的车窗冷不丁落下,冷风倒灌,吹得李呈短发乱飞。
刚探出头,陡然让人揪住后颈:“危险。”
车窗升起,李呈瞳孔亮晶晶的,头发吹得乱糟糟:“刺激!”
车速在他说完便慢下来。李呈偏头:“怎么开慢了?”
王晏之平复道:“不安全。”
“不安全你刚才还开那么快。”李呈转头又去扒车窗:“叔叔,你的车很贵吧?”
“喜欢?”
“还好,更喜欢超跑,就是那种开起来嗡嗡嗡的。”他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也没算出个所以然,问王晏之:“你说照我现在的片酬,得拍多少戏才能买得起一辆?”不等王晏之回答,李呈便又兀自说起来:“我拍了一部电影一部电视剧,除去要缴的税和公司抽走的那部分,还得划出一些在营销和自我包装上,真正给我的好像连十分之三都没有。”
何况他的片酬本来也就没有多少。
细算算,他好像还不如陈助理赚得多。李呈后知后觉意识到原来他这样穷。
看他愁眉苦脸,一副天塌了的模样,王晏之不由轻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你又花不出去。”
“谁说我花不出去。”李呈斜他一眼:“你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谁还嫌钱多了。”
他过去做皇帝的时候,不是这发水灾就是那闹虫害,总而言之,要钱,很多很多钱,国库从来就没有充裕过。现在做了明星,肩上没有责任了,口袋里还是一样空。
反观王晏之,他没做摄政王的时候就富可敌国,私产给他盖了一栋观星楼不说,年年的生辰礼也都是顶顶顶值钱的,如今更有钱了,听说光是王氏旗下最不起眼的一个服装品牌就值好几十亿。
他叹了口气,让一股油然而生的悲凉笼罩着,过会儿,转头望向一旁专心开车的人:“叔叔。”
王晏之嗯一声,半晌没等到下文,目光稍斜,李呈在这时开口,说:“我想和你上一个户口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