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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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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镜中的最后一点光消失,殿外掀起一阵风,窜进来,吹灭了殿里的烛火,四下寂静,等长戈再回过神来,殿内的烛火已再度燃起——

随烛火一起燃起的,还有妙机沉沉地心跳声,长戈四下望去,只见众人的眼神都有些空洞,长戈将地上的镜子拾起,持在手中。

“妙机——”长戈唤了一声。

妙机不答,长戈又看向聆诘,操着妙机的声线道:“老七,多谢你的方镜。”

聆诘不接也不语,长戈感觉自己被困在一处静止的空间,她的目光落在聆诘身后崭新的蜡烛上,已明白此次出镜,时间已经溯回至过去。

凤凰就这么怕暴露行径么。

身后传来细碎的声音,长戈猛地转身,只见那大殿角落里藏着一个清水芙蓉般的女子,两人在几乎凝固着的空气中对视。

是青平先开了口,她仿佛注视着长戈的灵魂般:“我见你有几分眼熟,你我二人可曾见过?”

长戈怔愣,见青平第一面,心中难免生出几分戒备,可随之而来的感觉让长戈无法移开眼神和脚步。

青平见她不答,微上前几步,抬手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她低声道:“凤凰还是像千百年前一样聪颖。”

不是聪颖,明明是狡诈!长戈可看不惯那只在环境中泼辣的凤凰,她的脸颊可还微微作痛呢!

“此次历劫,多少轮回也都值当了。”青平自顾自道,“我知道,你不会死,缪嵇也不会。”

长戈眨眨眼,问道:“周身洁净,你是仙吧,在仙庭做什么官?”

青平自嘲道:“侍弄些花花草草。”

长戈更加笃定心中的主意和计划:“出了这方镜为何只你一人来去自如?”

“全凭她的性子。”青平轻道,又说,“这是你我二人的秘密,此后谁都不能说,包括……缪嵇。”

谁的性子,长戈敏锐的察觉到青平的话语间透露着一些信息。

“你叫我如何相信你,万一你和凤凰相好呢。”长戈下巴微微一扬,垂眼看她,表情颇有些傲娇。

青平大笑起来,点了点她的鼻头:“说吧,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长戈不语,只是看着青平,像是在思量什么。

“你可不是一只普通的小妖,若掀不起风,揭不起浪,就可惜了缪嵇的一……心思。”青平神色温柔,语气却更加坚定,“此事只许成功,容不得半点闪失。”

“确实如此,我和他都不能有事。”长戈皱眉。

“你和他唯一的阻碍或许就是你们亲自立下的血契,人妖殊途,可血契却能将一人一妖完完全全绑在一起,你依附在缪嵇的体内,相应的缪嵇喂你所需的养分。同时,你们还能听见彼此的心声——”

“等等!心声?那妙机岂不是……”

她顿住又道:“不可能,那我为何听不到他的。”

青平轻轻摇了摇头。

长戈嘟囔一声:“罢了,这都不重要,妙机有什么可瞒着我的。”

又是一声轻笑:“难为你,这么小一只小妖就要操心两个人的生死大事。”

长戈的心中生出一种想靠在青平肩头的欲望,谈话间,两人如同旧人般熟稔,尽管长戈说出几句与司煜斗智斗勇的关键,可她最终还是有所保留。

有些事情,说出来可就更加说不准了。

“届时,我会告诉所有人我已寻到存活的法子,”长戈语气低下去,“我在赌我和妙机都能活。”她在赌,凤凰不会让她死,因为凤凰在意她。

“这是你两人的劫数,青平在此,就算散尽魂魄,也会保你二人平安无事。”

何须一个“赌”字,青平看着老友清俊的面容,在心里摇了摇头,嘴上还是说了让人心安的好听话。

长戈却惊讶她的决心,也惊讶青平脸上的从容。

天际微微发亮,东方亮起金色的淡光,青平偏头看向天空,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时间到了,我要走了。”青平的身体渐渐化成几乎看不见的虚影。“我带聆诘先走一步,等皇帝醒了,就说聆诘与你已找到可解之法,聆诘气力透支晕厥,不宜久留。”

“明白。”

长戈目送她扛着聆诘离开,果然青平不喜欢看些花花草草是有缘由的,这么大的力气,弄枪舞剑才尽兴。

手中的方镜被长戈揣进怀里,待她转身——殿中的人终于活动起来,老皇帝抬起昏沉的脑袋,宫女侍卫悄悄打着哈欠,妙机摸着心口的位置轻声询问。

长戈用触须戳了戳妙机的脸颊,用不大不小地声音说:“我已问到可解之法。”

“我只瞧你走进了镜中……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我就记不得了。”妙机感觉自己的脑袋有些痛。

“可还记得聆诘的显形镜,”长戈声音变大,故意叫起那老皇帝,“那可真是七皇子的宝物!”

“好好好,聆诘是好孩子。”

长戈翻了个白眼,心说:“真是个偏心的老头。”

“方镜中有一神人幻影,她见我赤诚无比,便献出锦囊妙计——”

她故意想出一颗内丹成功结算的画面,妙机的心开始慢慢向下放。

皇帝颤巍巍起身,走到妙机身前:“什么妙计啊,说来听听。”

长戈也有些累了,打着哈欠说:“那神仙说与我有缘,她说南明离火会净化我身上的邪念,待我洗髓换骨后,我便会结成一颗灰黑色的丹,然后……等我苏醒便好!”

“如此甚好。”皇帝频频点头,“就这么办。”

他又叮嘱妙机:“你可不要固执,她是妖你是人,若中间出了差错,一定要将血契主动解了去。”

妙机垂眸,不答。

长戈舒展藤蔓,疲惫道:“我累了,先睡会儿。”

“安心睡吧。”妙机轻道。

皇帝叹了口气,踱步回去,皱起脸:“天明了,估计司煜的折子也要到了,这昭告天下的皇谕还是得拟。”

妙机执笔:“父亲,我来吧。”

他亲手写下为自己驱邪除魅的皇谕,皇帝老糊涂般重复着:“妙机啊,血契实在是糊涂,糊涂。”

妙机不语,笔尖微微停顿,他眸色浅淡,他也总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小妖有事瞒着他。

待皇谕拟好后,妙机起身去了一趟藏书阁——

“嘎吱”一声,门被他推开,掌事的宫女提着一盏宫灯为他引路,空气中弥散着一种灰尘的味道,妙机接过这一豆灯往深处走去。

黑暗仿佛要吞噬他,他却面不改色。

自从国师司煜上位以后,民间考科举的风气都不再盛行,司煜占得一手好卦,命硬之人总会以各种途径当官加爵,这倒省了好些人的气力。

藏书阁都不知积了几层灰,妙机掩起口鼻,在过道中行走。

约莫找了一个多时辰,妙机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东西,黑色牛皮的封皮,暗红色、张牙舞爪的符印是为书名,侧边书页泛黄破旧,身板发脆,下一刻就要碎裂。

扉页写道——观书者需以精血亲启。

妙机咬破十指,滴下血液,血流进封皮上的凹槽中,符印如活了一般,在封皮上扭动着,书页似乎变得柔软,妙机开始翻看。

一页接着一页,宫灯都快要燃尽,彻骨的冷从脚底板传到身体四处,妙机动用灵力始终让丹田处暖洋洋的。

他颀长的手指终于停下,他终于找到了关于血契的记载。

纸页再次翻动,妙机掌起烛火,认真地看着书上的咒语和符咒,那纸上赫然写着——

献祭与臣服……

宫灯燃灭,妙机长跪在地,黑色的发和衣衫撒了一地,他咳出一口胸腔中的瘀血,再封住六识,运起灵力与体内长戈的灵交织在一起。

长戈的灵总是有些张牙舞爪的凶,妙机的灵如水一般少见的柔软,它似乎能将自己完全渗透进长戈的灵力中,像是低头渴望抚摸的幼兽,长戈的灵开始包容它……

妙机的脸愈见苍白,他瘦削的下颌隐匿在黑暗中,他的眼睛却亮得吓人,妙机感觉自己的大脑似乎一下子就迟钝了,意识也不由自主地飘散。

可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他的视线最后停留在书页上的“木钝”两字。

长戈问,我便答就好,我会一直在她身边。

人妖的约定与纽带总会吞噬某一方,妙机无比庆幸,就算是到最后,他也能将储存在脑袋中东西脱口而出,只是他的人,他的身体开始有些死寂的发冷。

他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他梦见自己在火中炙烤,他梦见有一双怨恨的眼睛看着自己,他梦见自己自爆而亡。

长戈是被冻醒的,她哈了一口气,搓了搓手心。

屋内铜炉大力烧着,后宫的人不敢苛待妙机。

她叫妙机,妙机不答,长戈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已经昏睡了。

她心道,也好,便起身走到窗前,透过纸窗看到窗外已经架起高高的铜炉,那是司煜要将他们火炼的地方。

似有所感一般,监工的国师大人慢慢回头,长戈转身去桌前喝了一杯热茶。

她掏出方镜,看着镜中人的眉眼喃喃出声——我不知道这样对不对,我只能这么做。

司煜指尖缠绕着鬓角的发丝,他眯了眯眼,差人传话:“火拿来了吗?”

宫女迈着又快又稳的小步,来到司煜跟前:“国师大人,火到了。”

琉璃灯里装着明黄色的火焰,司煜又盯着仔细看了一会儿:“黄橙橙的,倒是漂亮、喜庆。”

他将琉璃灯放到桌上,又执起桌上的另一盏琉璃灯,这一次,琉璃灯的火焰是幽蓝色的泛着淡淡的紫光。

“你说,这火哪一个更好看呢?”

宫女说:“都好看。”

“我怎觉得这离火更好看呢。”

“是奴婢眼拙。”

“罢了。”

司煜的脸上难得有几分惆怅,他想起昨夜镜子前的虚影,仅仅一个影子就让噤声。

缪嵇啊,凤凰吐出一口真火将你烧下凡间,它的代价便是以锁链为囹圄,困它在那归墟之境。

真是笔赔本买卖,司煜眯了眯眼睛,嘲笑凤凰的愚钝。

女希死后,凤凰泣血悲鸣,六界混乱,诛掉最后一位小神,仙界在五界大行其道,可这世间本该就有神。

千年生一识,凤凰仍是上古神兽的血脉,多少轮回,多少血债,它的怨念又哪是一星半点呢。

铜炉已搭建完毕,晌午的阳光把影子照的短促,不过那倒影中清晰可见,司煜只挑选了一味火相投——

幽幽的火焰烧得狂妄、张狂,司煜披散的白发被吹得像张网,他低头饮茶,那茶水映出他的眸子,司煜透过它仿佛又看见了另一只眼睛。

杯盏碎裂在地,司煜露出讥讽的微笑,他吐出一口仙气,直接将真火吹灭。

作者有话要说:恢复更新了,去年三次元家里出了一些变故,现在终于安稳下来了,继续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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