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啊——”
“爹！你别不要我！别不要我——”
明昭觉得耳朵都疼了，抬手揉了揉，“我说你们在这掩耳盗铃呢？”
李成也沉着脸，“都带走——”
匪寨的人口并不多，除了已经被捆的俘虏，后头只有一些二十来个妇孺，其中年岁大的有七八个，孩子只有三四个，余下的都是被劫掠的年轻妇女。
这些人处理起来肯定不容易，不过明昭觉得也不用他们头疼，这就不是武官该干的活！是时候给地方衙门加加担子了！
“这里算哪个县管？”
“柳山县的。”李成叹了口气。
明昭很快意识到李成为什么叹气，“咱们要绕路才能回去？”
送到柳山县之后，他们原路折返并不轻松，最好的路径是从隔壁宜州绕一下，走官道回到甫州。
路是好走了，但时间上耗费更久，他们两还得针对武举名额制定计划，耽误时间并没有什么好处。
“算啰~走吧！”注定要耽误那还纠结什么。
这山匪窝毕竟小，搜刮起东西来也快，士卒把粮食都收到一处，余下有价值的东西清点完分一分，很快就结束了战后处理，在砍倒屋子的梁柱之后，他们开始往山下去。
周丰见明昭身上沾了灰土一脸紧张，“少爷没事吧？”
明昭扫一眼那边堆在一起的灰褐色，反问，“你们遇到什么事了？”
“就是一些逃下山的匪徒，都被捉起来捆了。”
“那走吧。”果然如此，明昭收回视线。
收拾这个匪寨一天的功夫都没花到，的确如李成所说，没什么大事。
周彪在一边看了半天，憋不住了，“大少爷你真以为富裕的山匪轮得到我们？有什么可庆幸的！”
“什么意思？”
在明昭的逼问下，周彪不得不吐露出实情，就像他看到的一样，匪寨的财物会成为他们报酬的一部分，李成一向不参与分成，但还是会去查探财物数量，这是因为正常的流程里，其中三到四成是要上交的，一到两成由各级军官分润，余下的才是士卒自己的。
李成不走这个流程，只不过是因为收益少得可怜，连上交的必要都没有，所以看过就让士卒分了。
良乡卫的士卒要发财，也就只有这样的机会，但这种事情是轮不到李成这样的边缘人的，周彪过去还有一点机会，现在也是倒霉跟了他才会被分来这个没油水的任务。
“……”明昭深吸一口气。
难怪李成觉得没有上升的可能呢，这点剿山匪的功劳都落不到他头上，能有什么希望？还有对底下兵卒的放养，这是真为他们好啊，有事也可以辩称一声和李成不是一条心，尝试下能不能跳槽。
再有李成平时分饭菜和不拿缴获的行事作风在，这些士卒心里多少是服的，难怪他能对带兵有信心。
所以要成为一个将领，需要学的还真不少，还好自己没夸下海口。
看明昭不搭理，周彪慢慢收了声，不再跟个哼哈二将一样哼来哈去的，压着俘虏的队伍默默前行。
快到傍晚时李成发现一个破落的土地庙，叫停了队伍在此歇脚修整。
俘虏们被分开看好，士卒们开始准备晚饭，有了匪寨的食物入项，他们终于不用就着热水啃干粮，想到这里，士卒们的动作更为麻利。
“哎~”明昭坐下，喟叹一声，虽然他能撑得住，但是脚确实累啊，能休息多是一件好事啊，“周丰，我包里还有点干肉，拿调料一起去煮汤吧。”
待周丰出去，明昭扭头看他执意要盯着的凶悍山匪和他的小崽子，“瞪什么？我说你这人！我早发觉你一直盯着我了！这是做什么？我是个外地人，初来乍到的，怎么也不至于得罪了你吧？”
“那倒没有！”男人硬邦邦的丢出四个字，“可你这样的富家公子哥，就没有好人！”
“嘿~你这人！”明昭觉得冤枉得不行，是，就算入营这么久，在他的生活习惯下，外表并没有怎么改变，能看出他的生活条件远优于其他人，但这也不是评判道德的标准吧？！
“我是官你是匪，你不会真觉得为民除害吧？”
角落里传来笑声，明昭更是咬紧了牙。
“为民除害也得有害啊！我这人可遵纪守法了！你这是平白污蔑！”
李成在外头巡视完，一脚跨进来就听了半句，“什么污蔑？”
“他说我不是好人！凭良心讲，我可没害过谁！”明昭递出一个眼神暗示。
“别管他，落草为寇的谁还说不出个故事，我来盘问。”李成拍了拍他的肩，表示收到了暗示。
明昭哼了一声，慢悠悠爬起来往外去，看着外头生火做饭的火光跳动，空气里蔓延着柴火草木的味道，狠狠吸了一口气。
庙里除了有个顶，其实比不上外面，这些山匪就没有讲究的，身上味道那叫一个大，他习惯了干净，押送人也成了不小的挑战。
不过都是历练，总没有因为卫生条件放弃的道理，这年头讲卫生可不是必需，为了省点柴水身上有味道很正常。
“我可真不容易！”
“大少爷这就不容易了？”周彪抱着一把干树枝来添柴，听到之后顺嘴嘲讽，“您这等着吃就行，还不容易！”
事情倒是真的，但明昭就是觉得不中听，闲着和他斗嘴，“那怎么了！我出调料和吃的了！周丰也干活了！你嫉妒？”
周彪眼神复杂看过来，“有时候我是真搞不懂，你这样铺张的，为什么非得来卫所？就算是京城待不下去了，做个衙内不舒服？跟着我们吃苦受罪的。”
“吃苦受罪当然是小爷吃的苦有用！你信不信，早晚我会回京城去！”明昭笑嘻嘻的看过去，两人眼神角力，不甘示弱。
“就为这个！京城有什么好的，在外头不也一样活！”周彪顺着这个思路想了想，心里更是不得劲，这算什么？
明昭顿时嘲笑得很大声，“那是你没机会，你要是能去，能够升到镇抚同知的，你比我使劲多了！”
“呵~”周彪冷笑，“要是？你也说了要是，本来就没这样的机会！甫州都没弄明白，想折腾到哪儿去！”
“有没有不是你说了算。”明昭欲言又止，到底不好和周彪多说什么皇帝的想法，政策的倾向，这话自己人知道就算了，被不知道的人大大咧咧宣扬出去，那是真坏事啊！
没有对政治敏感的人显得幼稚不成熟的，他人设崩塌的话太坏事了，和这些当官的同场竞技用同一套规则，在别人经验丰富的领域对抗，他哪儿玩得过啊！
“算了，你以后就知道了，往好处想，如果我回去了，你不就又有机会了？”
周彪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尴尬，“我不是这个意思。”
其实有蔡千户在这，他能上位做百户的希望渺茫，对明昭的不服气就是迁怒，就算没有，蔡千户也会把这个位置卖个好价钱，轮不到他这样的人。
明昭没再说话，赶了两天路，说话多了也烦。
柴火噼里啪里的燃烧着，火光不断舔舐黑色的锅，热气升腾逐渐转为水蒸气，天色在火光下缓缓转暗。
明昭抬起头。
乌云涌动布满整个视线。
“要下雨了。”
“走不了啰~”庙里隐约传来声音，像是那个悍匪。
明昭扭头找附近的士卒，“把庙里清扫出来，咱们得搬进去煮。”
一番忙碌之后，庙里的火堆升起，锅转移了位置，周丰动作熟练的把肉干切碎，混着野菜和一把干果下进去，最后扔进带有胡椒和盐的调料，一锅散发着香味的汤就此出炉。
他从腰间的袋子里掏出碗，率先打了一碗送给明昭，对着余下的人招呼，“你们吃。”
明昭伸手钳出烤热的干饼，呼了一下热气，撕下一半递给周丰，“赶紧吃吧，在外面自然辛苦些，等回去了咱们都吃顿好的，我请！”
士卒们这才来了精神，明昭和他们的关系能到井水不犯河水这一步，他时不时补贴一点肉味就是最重要的。
拉拉杂杂百来号人，背出来的锅并不大，一锅自然不够，李成的士卒围着另一口锅，投来羡慕的眼神。
也有胆大的起哄，“明头儿，咱们有没有？”
“有！都有！我们两家什么关系啊？还分这些？”明昭笑着答应，顺手把剩的一点调料包好了扔过去，“先将就。”
“明头儿阔气！”
明昭叼着嘴里的饼，看着黑沉沉的门外，这雨可别太大，到时候路上不好走，今晚也不好休息，他还不想体会困难模式。
两口锅的香味一齐飘出来，俘虏们狠狠咽着口水，不敢出言抱怨。
“还真是个大少爷！”忽的有人阴阳怪气。
明昭扭头，又是那个匪徒，这么锲而不舍的嘲讽他做什么？
“怎么着？饿了？今儿是来不及了，饿着吧！”
“咱们早上就没吃，军爷们行行好，多少给一口吧！”
“是啊！饿出好歹那多耽误军爷的事。”
那边看守的士卒冷笑，“哪来的吃的给你们？别说你们寨子里那点米面，总得做了才能进肚子，这马上要落雨，我们冒着雨给你们捡柴就为给你们吃的？”
“咱们可以自己去！”
“想得挺好！想跑？！”士卒挨个用刀背敲过去。
还有人看他们并没有咬死了不给吃，想争取争取。
“可……”
轰隆——
雷声作响，雨水顷刻间如天兵倾巢而出，笼盖住着片天地。
那和明昭过不去的男人抬起头。
“雨下来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