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剑派，常日殿内。

纱帘被拉上，落在窗边，遮住照进来的日光，殿内昏暗，唯有高台上点着一盏烛火，泛着黄晕的光。

“门主，伍师弟貌似失联了，”吴文禀报道，前几日便是既定回禀的日子，但他却迟迟未见伍剑，就连一封信件也没有，实在是可疑。

高台之上，金色的座椅宽大，上面垫着羊毛，谢柏延撩开衣摆坐着，而他大腿上躺着的，是沈褚。

“派人去寻了么？”谢柏延没看下面的人，而是望向躺在腿上的女人，撩拨开她额前的刘海，拿着细长的铅条，在她眉上描着。

“已经派弟子去寻了，”

侧门外，有弟子急匆匆跑来，压低声音在吴文耳旁说了几句话，吴文脸色微变。

“怎么说？”谢柏延抬眼瞟了一下。

“回禀门主，在，在苍羽峰脚下的竹林里，发现了师弟的尸体，”吴文正色道。

“废物，”谢柏延大掌一挥，掌风一过，掀翻了底下的桌案，砚台砸在吴文的额头上，血流滑下。

“警惕性还挺高，继续派人盯着，”

“……是，”

“下去吧，唤人抬冰棺来，”

“是，”吴文不敢动弹，回话后便连忙退下了。

“褚儿，过年了，待延郎给你化完妆，换上新衣，再睡觉，乖，”他的口吻好似在哄孩子，给女人染上红色口脂后，指尖便落在她胸口的盘扣上，露出底下泛着死白的皮肤。

金色宽椅旁的桌上，正端正放着一身华丽的红色新衣。

……

“除夕，过来，”小粉红弯腰，拍拍手，嘴里嘬嘬两声，那通体白毛的小狗便朝自己扑了过来。

在青竹院待了几日，它就被几人喂得肥肥胖胖，跑起来一晃一晃的，险些摔倒，一下扑入小粉红掌心。

谢殷哥哥说，既然它是在除夕来到青竹院的，那便唤它除夕。

名字寓意好，朗朗上口，便定下来了。

那小狗毛茸茸的极可爱，又不怕生，来者不拒，惯会用脑袋蹭人手心，很快捕获了院子内所有人的喜爱。

“除夕，你看啥呢，”小粉红将除夕抱在怀中，却见它支棱着脑袋望向青竹院外。

是竹林的方向。

“是在等谢殷吧，他每次砍树回来都给它带肉吃，就惦记着那口呢，是吧，小除夕，”云柳蹲下来，撸了两把除夕的脑袋。

除夕不怕生，但只吃谢殷带回来的东西，旁人递来的，一律不接，云柳好几次从碧涯城中回来带的烧鸡，香得垂涎欲滴，它看都不看一眼。

正如此时，它亦没接过云柳递来的骨头。

“它倒是专一，”云柳撇撇嘴站起身，将手心的骨头扔远，拍了拍裙摆，“我去碧涯城了，你在这看院子昂，”

小粉红应声，望着云柳离去的背影，云柳姐姐三天两头往外跑，也不知她的真命天子找到没。

不过，上回她说，大人的真命天子乃是天上神仙，也不知是不是大人曾念叨过的扶霖卿。

大人温柔且强大，生得貌美如花，那手臂白皙如羊脂玉，唇红齿白，长发及腰，也唯有天上神仙与她才相配。

小粉红边想边点头，越发肯定。

黎念一路追踪恶鬼踪迹，却让那恶鬼给跑了，半路还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

她微微皱眉，虽雪融后便气温更低了，但她穿得也不少，不至于风寒吧。

她拢了拢衣襟，许是没穿大氅所致，但穿上厚重的大氅，追踪恶鬼多有不便。

这恶鬼与上次在林中见到的那只气息极为相像，她本不打算插手再管，但却在引导死者的路上偶遇，也不得视作无物袖手旁观。

只是这只恶鬼其他能力一般，逃跑能力倒是一流，灵活得很，并不好追。

更令她奇怪的是，这恶鬼似乎在挑逗她，对自己逃跑的能力极为自信，多次在她身边打转，似要激怒她。

籽骨铃再度响起，黎念竖起耳朵，观察四周。

不远处的黑影一闪而过，黎念纵身一跃，指尖红线扯开灌木丛，黑影已窜出十几米远。

黎念皱眉，踮脚追去。

还未等她站定，一金丝线落下，先一步缠住了那恶鬼。

金丝线附带着雷术法，将恶鬼的躯体电得冒烟发黑。

那线仔细一看，是一环一环扣起来的，银白的铁链被施以火术，便会发亮，故似金丝。

是冥雷链……

顷刻间，黎念脑中轰地一声炸开，她站定在原地。

冥雷链，是她从前送给扶霖卿的生辰礼，由魂忌岭的冥火炼制而成。

由于冥火的特殊，此链对魔气有极强的压制作用，是用来御魔的上等法器。

那时，扶霖卿已是天界的破冰将军，需要高强度抵抗魔的来犯，她便想着送他一件可抵御魔的法器，护他平安。

她甚至还求着父亲去找雷公雷母加了一道术法，生怕扶霖卿看多了法器，会不喜欢这样的小玩意。

好在扶霖卿很喜欢。

而此时，冥雷链再出现在她眼前，黎念注目又多看了几眼，铁链上还印着魂忌岭独特的火印，是她送给扶霖卿的没错。

她攥了攥拳，仰头看去。

一道剑气挟着法术，一下斩断了恶鬼的躯体，魔气逸散。

腾空而下的男人，暗红衣袍在空中翻折，一手背在身后，另一手握着长剑，长剑极宽，周围环绕着血红的雾色。

他面色凝重，一张国字脸，看着极为严肃老练，剑眉星目，深邃如黑夜，背手落下，脚下极稳。

恶鬼躯体被斩断，其中的怨魂易化成虚团漏了出来，下意识地，黎念咬破指尖，丢出骨粒，将怨魂收回。

男人诧异回头，对上黎念的眸子，“黎念？”

“好久不见，”扶霖卿抬手，收回绑在恶鬼身上的冥雷链，似乎看出黎念不悦的脸色。

“……好久不见，”黎念没想到，再次见面竟是如此猝不及防。

“霖卿，可追到了……念念？”晚到一步的纪砚落地出声，却见两人面面相觑。

他身侧的手攥紧。

“嗯，已经斩杀了，”扶霖卿沉声道。

纪砚比自己早来几十年，是奉命来稳住此处的结界的，只是封印魔尊的结界愈发不稳，一旦破开，凡间将会大乱，民不聊生，生灵涂炭。

但魔界与天界的界限并没有完全掐断，近日魔界的人不断来犯，他也是等天界风波平定一些方得空下凡的。

“恰巧碰上，”黎念看出纪砚眼中的一丝疑惑。

“如此，”纪砚颔首，却猛然想起黎念早说过她不会再管这只带魔气的恶鬼，可扶霖卿一下凡她就……

垂在身侧的手攥紧，纪砚深吸一口气，果然，她拒绝自己，便是还对扶霖卿心怀念想。

是了，霖卿是天界翘楚，从小到大一举一动均轰动天界，自是他不能相比的。

一时，三人之间气氛尴尬，空气突然安静，气氛陷入沉默。

黎念最先打破了平静，“既然解决了，我便先走了，”

她拂袖离去，却被人叫住。

“念念……黎念，”

闻见那人略带亲昵的称呼，黎念心底泛起恶心，好在他改了口。

黎念脚步一顿。

“……许久未见，明日有空，便到灵虚宫来叙叙旧罢，”扶霖卿手臂抬起又落下，开口道。

“你我之间，没什么旧好叙的，”黎念冷笑一声，便离开了。

“霖卿，念念她这是什么意思，”纪砚扬起白扇，靠近扶霖卿，“你们当年究竟闹了什么误会？”

扶霖卿眼神闪躲一瞬，“当年她一时怒气上头，便做了错事，”

纪砚沉默，他并不相信黎念善妒，但他同扶霖卿从小一起长大，兄弟之情极其深厚，万年来，此事如同一团迷雾萦绕在他心中。

黎念下凡这么久，倒是头一回有这种无语瞬间。

顶着战神将军的名号，便不讲理了么？脸皮如城墙厚，竟还想与她叙旧？不知道又是带着什么目的。

真以为她黎念还是万年前那个几百岁的小姑娘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以为他扶霖卿招招手，她便会听话地上前么？

小粉红看着黎念走进院中，与往常不同，今日大人脸色深沉，看着有几分生气。

真是怪了，待在大人身边七八年，她生气的次数加起来也没这几日多。

“大人，”小粉红愣愣地站着，怀中还抱着除夕。

黎念颔首应下。

除夕在小粉红怀里蛄蛹几下，竟跳了下来，屁颠屁颠朝着黎念跑去。

小小一只，来回蹭着黎念的鞋边，黎念低头看去，浅浅一笑，弯腰将它抱在怀里，“小除夕，”

看着黎念的脸色总算有几分缓和，小粉红松了口气。

果然，在面对小狗这样可爱的东西时，任何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放轻声音。

而且不知为何，除了谢殷，除夕最黏的便是黎念了。

恰逢谢殷与阿彪砍柴回来，除夕扒着黎念的手臂，朝着谢殷嘤嘤叫着。

黎念见它想朝谢殷扑去，便转身，“找你了，”

“大人，”谢殷眉眼微弯，抬起双手接过除夕。

相交之时，手臂触碰，一触即离，素衣与墨蓝的行衣相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

谢殷将打猎来的肉递到除夕嘴边，声音放轻，“我回来了，”

“大人，门外有个灵虚宫的弟子，说扶将军请您明日上苍羽峰，”云柳刚从碧涯城回来，推开门说着。

谢殷抱住除夕的手有些僵硬。

扶将军？

扶霖卿。

狗随主人的证据：

一、专一

二、喜欢黎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