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卧房的路中，余瑾拿出余闻先给的储物袋看了一下。
嚯，分量还真不少。
看来父亲是要她早些做准备了啊，那事情差不多就有定论了，她先前的一些猜想也差不多得到证实，只不过不知道云天九境到底有什么变动，居然让五大宗门都开始以大比的手段来‘招人’。
那接下来的比试于她而言便没有多少意义了，她并不在乎名次，只是想知道这次会有几个不肯定因素会进来。
和她对手过的任辞玥，还有个五区黑马……叫什么来着，哎不管了，内门那边除了一个公孙禾，也有几个看起来实力不弱的陌生面孔。
今年的云天九境可真热闹啊……
余瑾一边换衣服，一边在脑海中梳理着现知的情况，顺便感慨了一下。
刚把护腕戴好，她就感知到有人躲在门后，自从进阶练气八层后，余瑾发现自己的五感愈发敏锐了。
察觉到外头的人并无恶意，或许只是好奇后，余瑾慢条斯理的把头发束好，才朝门口走去。
她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口，猛地推开门，外头的人猝不及防间后仰栽了个大跟头。
“哪来的小孩？”
余瑾这才发现栽倒的是个身高都没到她腰间的小孩，粉雕玉琢的小脸疼得涨红，也不知道是疼的意味居多，还是被发现的羞怯居多。
看这模样，倒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孩童，不会是她爹的……余瑾不可避免地想起薛逸家的情况，一想到薛逸的变化，很能不让她产生代入感。
幸好没和这小孩干瞪眼多久，就有个侍女跑过来急忙将地上的小孩扶起来，见那孩子安然无恙才赶忙给余瑾连连叩头。
“你先起来，这孩子是谁？”余瑾挥手让侍女起身，没等那个侍女回话，那个孩子就指着余瑾道：“你就是那个臭脾气的三姑姑？”
侍女慌忙将孩子的手按下，拼命的摇着头，余瑾这才发现这侍女似乎不会说话。
“姑姑？”哪论的辈分？余瑾摆手让那侍女起身，转而蹲下身来盯着面前的小不点：“你爹娘是谁？”
小不点掐着腰昂着头，颇为自豪的说道：“我爹是余景柏！”
余瑾眉头一挑，颇为惊异，转而看向一旁仍跪着的侍女，从对方怯懦的点头中得到这话中真伪，可她仍是不解：“堂兄先前不是和大姐一同在漠域失踪了吗？哪来这么大点的孩子？”
侍女看起来年纪也没多大，因为没法说话只能焦急的比划着。
余瑾见状让她不要着急，又问她识不识字，见她犹豫地点了点头，便伸出手让她直接在自己掌心写。
侍女犹豫了片刻，还是伸出手在余瑾手上写了起来。
余瑾一心二用，一边感受指尖在自己掌心划过留下的痕迹来辩字，一边拽着小孩不让走和他干瞪眼。
终于，余瑾在识字不多的侍女比比划划下基本了解了事情原委。
原来三年前突然有个练气两层的女人带着两个孩子不知经历了什么磨难来到了余家——名下的店铺中，凭借手段把余家在外留有一子的消息通过层层困难递了上去。
在成功把孩子交给余家后她便暴毙而亡，留下一个被割了舌头的哑巴闺女。
出于对血脉的真实性考究，余家启动了秘宝，确定了余轩——也就是余瑾面前这个孩子的身份，又通过女人留给哑女的遗物中的信物得知余轩生父是余景柏。
信的内容很简短，只简单说明了余轩的生母是个凡人且已经离世，自己则是余轩生母的身边人受余轩生母的嘱托将余轩带回余家，且表明余轩生父名讳的信件。
而物则是余景柏的家徽。
这么多年没有余景柏他们消息的余家自然不会放过这条线索，也不会苛待余轩。
“这个消息族内上下都知道？”余瑾又问，这次得到的答案是摇头。
“那你为什么对我直言不讳？”
哑女伸出手指了指余轩，又指了指余瑾，比出三个手指头。
这次不用辩字余瑾也能明白了。
哑女的意思是：因为您是轩少爷的三姑姑。
余瑾：“……”
“你放开我！”余轩挣脱不开余瑾给他下的束缚术，见余瑾不再禁言他便立马叫嚷起来：“你居然敢这么对我，我要告诉三爷爷揍你！”
早就被三伯揍习惯的余瑾并不在意小屁孩的威胁，而是直接反威胁道：“再嚷嚷我把你舌头给拔了。”
曾经因为好奇见过哑女嘴里空荡荡样子的余轩颤抖了一下，见余瑾不像是在说笑的样子便赶紧紧抿着嘴不再说话了。
余瑾满意的点了点头，本想直接起身去问余景策，可起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蹲了回去，她伸手戳了戳余轩的额头：“测灵根了吗？”
余轩八岁了，家里应该已经为他测过灵根了。
余瑾注意到一旁的侍女比了五个指头出来。
“五灵根？”
余瑾上下打量的目光让余轩羞恼，他也顾不得余瑾的警告了：“对！我就是五灵根！那个最废物的五灵根怎么了，你以为我想要这个废物五灵根吗？！”
小孩情绪很不稳定，羞恼又愤慨的情绪将他的泪腺灌满——怒吼间控制不住的眼泪涌出眼眶，面色恼红的一边挣扎，一边叫嚷着让余瑾放开她。
可余瑾刚一松开他，他就用袖子抹了把眼泪，愤愤不平地瞪了余瑾一眼便跑开了。
哑女站起来想去追他，被余瑾拽住了。
“别管他，他身上有东西护着，不会有事的。”余瑾撑着膝盖起身，拍了拍莫须有的灰尘后，看向哑女：“我问你点事。”
哑女犹豫了一瞬，还是点点头内扣着肩膀低头留在了原地。
“家中可有人欺负他或是嘲笑过他的灵根很废？”
哑女摇头，家中与他这般大年纪的孩子不多，即便有也在家中长辈的管教下严令禁止内斗，再加上余轩父亲的身份和族中长辈的厚待，没人说过污辱余轩的话。
“那他平日的功课呢？”
哑女再次摇头，她在余瑾的掌心写道：少爷常常逃避课业，也不曾专心学习过。
余瑾从中得知，哑女所识得的字还是跟着余轩上课旁听学来的。
余瑾的眉头皱得更深了，眉眼间无形附上戾气，哑女只是在收手的时候悄悄瞥了一眼便吓得低下来头。
“没人管他？”
哑女这次先点头再摇头，她表示一来是家中长辈事忙没法周全顾及，二来呢余轩常常仗着自己的身份威胁道师借此来逃避课业，道师起初不屑余轩这种做派，后来更是懒得管他了。
用道师的话来说，余轩就是扶不起的阿斗，与其把大量时间和资源浪费在他的身上，不如给其他有心向学者好好授导。
余瑾颔首沉思了一会儿，叫上哑女跟着自己走了。
哑女内心忐忑地跟着余瑾从后院去到了前厅，注意到前厅有一位长老慌忙低下头的前一刻却意外的看见刚才哭着跑开的余轩。
余轩已经不哭了，只是还没泄火，见余瑾的到来更是没什么好脸色。
余瑾还没说话，余闻知就先开口道：“噫，小云怎么跟着你……哦，我当轩儿为什么一直不肯说自己为什么哭呢，瑾儿啊，你不会欺负你小侄子了吧。”
余闻知说这话显然是带着笑的，自然也不会认为余瑾会去平白无故的欺负一个小孩子，但既然遇上了，缘由总要问清楚的。
“三伯说笑了，是这小子自己跑去我屋外被我撞上的。”余瑾洗漱了一番，换了身劲装，整个人背手站在两位长辈面前，毫无畏畏缩缩的姿态。
且在余轩这到底也算长辈，稍稍垂眸一扫，那小子就露了怯。
不过很大几率与她早年留下的冷漠刻薄的名声有关，先入为主大多是人之本性。
“既如此，那你哭什么呢轩儿？”余闻知也跟着看向余轩，可余轩还躲着余瑾的目光呢，怎么可能去对上他三爷爷的。
还是摇头憋着气不说话。
“既不愿说，那便我来替你说。”余瑾声音微沉，没有带上丝毫情绪，却让余轩后脊一阵发麻。
她直说：“余轩既然看不上自己的灵根，三伯不妨剔了他的根骨把他送回凡间吧。”
闻言，余轩大惊，目瞪口呆的看着余瑾，已然是被对方轻松的口吻和毫不在意的态度给吓住了。
偏偏余闻知还没敛去脸上的笑意，那张并无多少岁月痕迹，依旧保持俊美的面容上挂着的笑在平日里或许觉得亲和。
但今天，余轩只觉得畏惧。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说声“不”，就见余瑾侧身斜睨他，继续说道：“余轩，你认为五灵根是烂大街的根基，可知有多少人庆幸自己尚有根骨可以修炼？你是余家亲系血脉，余家的资源总是先紧着你，别人求之不得的东西你毫不珍惜，弃之如敝屣，既自甘堕落，又何必怨天尤人！”
“你没有半分你父亲的秉性毅力，即处处抱怨觉得厌恶，又何必天天拿着你父亲的身份来压制他人？”
不给余轩任何反驳的机会，余瑾直接厉声道：“族中五灵根的修士比比皆是，刻苦用力的大有人在，你既然觉得你自己是个废物不管怎么修炼也没用了那就不必浪费族中资源了。”
“自今日起，你每日的课业也不用去上了，份例按规矩来，不得特殊对待。”说到这，余瑾看了余闻知一眼，见对方没有反对之意，继续道：
“另外，到了入宗的适龄年纪若是考核不过没能成为宗门弟子，也按族中规矩来处理。”
“无规矩不成方圆，往日家中已然对你十分宽容溺爱了。”余瑾看着余轩的脸色一点点变白，毫不客气的下达最后通牒：“余轩，你也该长大了。”
余瑾话音落下许久厅内都没人开口打破沉默，直到余轩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余闻知，而余闻知却肯定了余瑾的做法后，他仅剩的希翼尽数被打折。
他只听说这位三姑姑五年前因为某些事被家中训斥后闭关五年，今日才刚回家，却不知这位只在口述中出现过的三姑姑居然在家中如此有话语权啊！
而且还确如其事的不近人情。
余轩现在是完全没有气可以翻腾起来了，他的情绪异常的低迷，难得的一言不发。
余瑾才懒得去照顾一个已经能听懂人话的小孩的心情，她刚要告辞回宗，又突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三伯，让小云也去听讲学吧。”
突然被点出来的哑女小云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余瑾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有些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余瑾，似乎在辨别对方方才的话是不是说错了。
可见余闻知点了点头，感慨了句：“可惜这孩子当初跟着她母亲找来这的途中不知经历了什么，舌头被硬生生拔了不说，连灵根也被毁得厉害。”
小云这才确定他们是在说自己。
喜悦冲昏了头脑，她竟然拉住了已经与余闻知告辞准备离开的余瑾，“啊啊”的比划着什么。
余瑾虽然看不懂，却也能感知道她的喜悦。
她回以微笑，不再多说什么便动身离开了。
小云被余闻知安排人去重新安置，厅内只剩余闻知和呆滞的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的余轩。
“轩儿。”余闻知轻唤了他一声。
余轩愣愣的抬头，对上三爷爷向来慈笑的面容。
“别呆站着了，快回去吧。”
余轩眨了眨眼睛，扭头看向走远的小云，对方连背影都透露着欣喜。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脑子里浑浑噩噩的涌出一大堆思绪，还是余闻知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回过神来。
可饶是这样也还没完全出神，甚至连道辞都没做便一声不吭的走出了大厅。
余闻知看着余轩颇显颓唐的背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居然点头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