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辰借着病号的便利偷跑出来，逃了半天的课。原想第二天再逃半天，可路别野不知怎么看出了他的心思，顾辰赖在酒店不回家，却接到了顾爸爸的电话。

挂了电话后顾辰脸上的笑一下就没了满脸黑线，话也不说了，只瞪着路别野，瞪着路别野拿起围巾手套，又瞪着他离了酒店上了车。

路别野脸上挂着抱歉，对于顾辰展现出的怨气却不见半点安慰。顾辰憋着气很糟心，明明也算帮了忙，怎么背叛来得如此出乎意料？不过是路别野倒也说得通……个鬼啊！

临走前顾辰扒着车窗：“路别野，忘记和你说了，那家酒店是我家的！”

“难怪，叔叔问我你怎么在。”路别野看向扶着方向盘等着打小孩的顾爸爸，“把窗关上，别吹感冒了。”

顾辰原是想告诉路别野，他有钱，明天可以出去玩！可炫富的小伎俩被戳破，转念一想，所以一开始顾爸爸就知道顾辰在哪？！路别野解释不像解释，解释得很别扭，

路别野往后退了几步，满是笑意站在路边，街道彩饰装潢，人影接踵熙攘，没有起风，可顾辰觉得路别野是最显眼的那一个，也是最单薄的那一个，好像马上就要被吹走了。

手比脑快，顾辰忽地推门下车，浅褐色的围巾随着突然的动作扬出好看弧度，又被大力扯下，缠在另一个人的脖颈。紧挨着站在面前的顾辰低着头，蓄满热意的围巾挡住寒风，却挡不住极尽暧昧。

路别野拉住顾辰的手：“用不着，外面冷，快回去。”

“……我乐意！”顾辰仍是不抬头，犟脾气抽出手，扯着围巾饶了几圈，甚至打了一个结。

暖意一下就占满了全身，发着烫，烫得人不知所措，冷寒知趣在这拐了个弯，以免不知所谓落荒而逃。

打好结后顾辰转身上了车，驶进车流的热闹，混着交错的光闪进少年心底某个角落，亮堂堂的。

路别野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并不好看的结，将头往下埋了些，或许往后都有一条围巾挡着风，也不那么冷了。

“你们班主任问我你什么时候回去上课，我还说你回去了！结果你大半夜跑这来！怎么？不回家半夜糟蹋你家老头子产业？”顾爸爸顿了顿，又继续数落：“还你侬我侬，跟谈恋爱的小情侣似的……”

后座的顾辰闭口不言，任由顾先生数落，这件事，他占不到一点儿理。

心里好像堵满了。顾辰歪头靠着车窗，路旁灯光闪烁映进眼底，思绪却好似也随着变幻街景向后移去，跟着那个人留在那，又被带走。

被提溜回家的顾辰没有不开心，手里捧着顾妈妈送来的热牛奶，床头放着顾爸爸新送来的围巾，心里藏着事。

成长一直是一个备受争议的话题，顾辰想：若是哪一天我也被抛弃了……大概没这么能想开……

路别野高挑清瘦，他笑着说：“妈妈有了新家，没多久外公外婆离世，老房子拆迁，我就……没回去了。”

“我本就耽搁了她许久，是我打扰他们的生活在先，只是回到以前而已。”

“还挺好的，一个人，轻松自在多了……”

若是真是这样，那还谈什么羡慕！路别野惯会说谎，顾辰不信他。

路别野妹妹胆子挺大，十岁的女孩一人北上，人那么多，她只记得她要找她的哥哥。

顾辰扯过被子盖好，好像路别野这个人一直就很奇怪，他从不会主动说话，也不会让你的话落地上。但如果对象是顾辰，那就是看着它掉在地上再踩上几脚，然后看着你生气又捡不起来。

第一次认识到这点，顾辰只觉得：虚伪。

现在再想，那是掩盖住的委屈。顾辰踢开被子，仰躺在床上，心里好像破了个口子，又填满了。

有的人出现又消失，止不尽的是想念。

没想过？路别野这个名字没出现过？路别野三个字被遗弃在某个旮沓？顾辰是断不敢承认的。只能说有的人没了联系……就像白纸上绽开的墨滴，晕了好大一块，不得不在意。

当时李昭月扶着眼镜沉着声音：“少年，你坠入爱河了！”顾辰是什么反应？莫名其妙，难以理解，头往后缩挤出双下巴……还有一点——心慌。

是像小时候模仿顾先生字迹签0分卷子的心慌；是半夜不睡觉，偷拿一块雪糕突然听到身后房间起锁声音的心慌；是心里事被点破慌忙遮掩却更加显眼，到最后人尽皆知的心慌。

朋友们打趣：“她长什么样啊？她是哪个班的？让我们见见呗……”

顾辰低头扶额微红着脸：“没有的事！”脑中却落下某个名字，越来越清晰。

夜里落了雪。

很轻很薄，飘落的就像少年心事，藏进绵软的被子里，做了一个甜软的梦。

那梦里有一个高瘦的人，白衣黑裤，带着一副眼镜。

顾辰借病躲过了作业检查，期末的课堂仍旧激情澎湃，或许是期末的缘故，春节临近，寒假是忙里偷闲你追我赶；也有，他们本就这样。

除去上午犯困，下午冬眠，晚上疲累，一整天全是热气蓬勃，好像下一刻就要冲进寒风，博一个任尔什么乱七八糟的风。却也只将手藏进袖子里，拉闭门窗，躲在教室，怎么也不出去。当然饭点除外。

高铭扯着嗓子：“病号病号！要带餐吗？”

“……喊得跟卖报似的。”顾辰没好气，“你是怕别人不知道……”

笑声忽地就大了，高铭看了看钟：“想好和我说，等会铃响就来不及了。”

也不知高铭哪听来的谣言，顾辰接下来几天水杯都是兑好温度的热水，用的是顾辰的卡。

“我爸说，热水养心脾胃，明天我给你带点我爸常喝的金银花……”高铭又接来一杯水，顾辰接过喝了一口，温度正好。

天是白的，阴冷的，楼道里热闹你推我让，书页洒在地上落上脚印，期末前总有一场极耗费体力的战斗，在考场安排的这一块，学校从没有多余的教室。顾辰不紧不慢收拾，用完的草稿，空的牛奶盒，还有课本里掉出来的书签。

硬质的书签落在地上，大写的路别野三个字算不上好看，甚至是乱七八糟。字形乱七八糟，笔画乱七八糟，落笔的人也乱七八糟。

顾辰一眼认出来，但具体是什么时候写的他记不清了，只是，为什么会写……

在书本上落下另一个人的名字，好看的，不好看的，认真写的，随便画的……落下又翻一页，或者藏起来，除了自己没人知道。

悸动的小心思一经发现，就是一整片的哗然。未经说出口一笔一划写下来，随着落笔，似乎刻在心上，小心翼翼。

顾辰看入了神，书签不好看，落在上面的字也不好看，弯腰捡起的那一刻好像把什么东西也一起捡了起来，一个放进书包，另一个放进心里。

考试匆忙，联考试卷多了难度，校园落了叶的树听了学生们一片叫苦连天。一般考试难度徒然增大，学生们自动分成三个派别：稳如泰山的，愁眉不展的以及无所谓的。顾辰是后者。

末流的自觉顾辰还是有的，考完试乖乖站一边，难题，简单题，七嘴八舌选A、还是B，通通的一切都与他无关。用他老爸的话来说：考试就像走流程，心态要好。顾辰心态好得不得了：试卷难，和我会不会有什么直接关系？分高不高，阅卷的是我吗？给分的是我吗？公布答案的是我吗？题目就在那，答题卡空白？我想吗？肯定是它的问题！所以，有什么关系？

或者，按顾辰用头发丝都能猜到的成绩，要是每一次都苦大仇深，连连苦恼，那……怕是愁不过来……

好心态是会传染的，刚一出考场高铭就找了过来，开口第一句就是：“午饭吃啥？”

下午最后一科考完寒假就彻底来了，对于顾辰和高铭来说讨论最多的是游戏和压岁钱，成绩影响不大，只要有进步，只多不少。

两人没什么可担心的，一前一后穿过人群，趁其他人还没从悲伤中走出来，先一步去食堂，先一步买到饭，找了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座位。

“问你一个问题。”顾辰凑近压低声音，“你会在书上写下另一人的名字吗？”

“会！我写的可多了！路飞、索隆、善逸……”

顾辰：“……”不是，太中二了。

顾辰应和高铭眼里展露的崇拜，话题渐渐跑偏。高铭突然一句：“难不成……你该不会！？”

话题被硬扳回了来，顾辰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不承认也不否认，只看着一脸惊讶的高铭，那意思不能再明显了。

“……不是，我还以为之前是开玩笑的。”

“也算吧……也不算……”顾辰含糊躲开高铭探究视线，算不算顾辰自己也不清楚。

“我明白了，这种情况我熟！”高铭来了劲，“根据我多年多次表白被拒的经验来看，你这种情况多数是要吃大亏的！”

“现在是一种懵懂试探，不确定自己心意，很简单，听我跟你说……”

恋爱没有多年，只有多次被拒，顾辰忍着笑，不时点点头，惊讶提问，心里没去多少。主要是，高铭的话多是书上学来的，还有一些是李昭月那，照搬用的，实在没什么可信度。

所有考试的唉声叹气都在最后铃声响交卷的那一刻被扔进垃圾堆，好不好已经不再是固成讨论的话题。顾辰是最后出教室的，同学都走得差不多，拿了好些书和资料，因为他知道，这个假期，这些书，会派上用处，会有人陪他一起。

“顾辰！”

顾辰一震，偏头向下看去，黑色羽绒服聚成一个点，中心浅褐色露出一张笑意的脸。路过的三三两两学生抬头看看顾辰，在看看楼下的路别野，路别野仰头笑着，顾辰呆呆看着。

高铭那些话不知怎么就冒了出来，明明顾辰从没在意过……

“当你忍不住想一个人的时候，多半就是栽他手上了。”

“或者你想想，他对你来说是不是同其他人不一样？”

路别野围着顾辰的那条围巾，手揣在兜里站在一片白色背景，周围声音好像自动屏蔽留下满屏寂静，在那一刻，答案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你怎么来了？”

“还围巾。”路别野手却不动，没有半点归还意思，“顺便接你回家。”